字刻完,王煜阳没入夜色,像一滴墨落入深井,无声无息。
他并未直接回驿馆,而是绕了半个皇城,从西水关潜出帝京。城外荒郊,夜风卷着湿草,带着土腥味,像一张刚被翻开的坟场。王煜阳在风里疾掠,衣袂猎猎,掌心却紧攥那面“赦”字金牌——金牌仍带体温,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得他血脉生疼。
孤臣——
皇帝要的不是臣,是一把刀;一把无柄的刀,握之则伤,弃之则亡。
他跃上一处废弃烽火台,俯瞰帝京。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开,像一张巨大的棋盘,而棋子,早已血流成河。王煜阳深吸一口气,忽地抬手,将金牌高高抛起,月光下,金字掠过一道冷电,又落回他掌心。
“既要做刀,那就先斩几枚棋子给陛下看看。”
他转身,朝荒原更深处掠去。那里,有一座早已废弃的砖窑,窑顶塌了半边,却仍矗立在夜色里,像一头被剥了皮的巨兽。窑内,同乡盟三十余人已等候多时,见王煜阳掠入,同时起身,目光如狼。
赵阔迎上,低声道:“按你吩咐,星焰雷六十枚,火油三十桶,寒星铁屑箭三百支,全在这。”
孙青则掀开一只木箱,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墨黑圆筒——墨家改良的“火龙出水”,一旦点燃,可喷十丈火浪,专破护体内劲。
王煜阳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明日武英殿前,生死台开,百鬼楼、飞云军、黄府,皆欲我死。陛下赐我‘赦’字牌,却未赐我活路——活路,要自己杀出来!”
众人齐声低吼:“杀!”
声音被夜风撕碎,却仍带着血腥味,飘向远方。王煜阳抬手,众人瞬间安静,他取出一幅手绘地图,铺在残破窑台上——地图正是武英殿前广场,生死台、御道、金水桥、百官观礼台,一一标注。
“殿试流程:辰时正,皇帝登楼;辰时三刻,四十名考生入殿前广场;巳时初,生死台开,抽签对决。”王煜阳指尖轻点地图,“我们要做的,是在皇帝登楼前,让广场‘走水’。”
走水——即大火。
赵阔倒吸一口凉气:“在御前放火?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王煜阳却冷笑,将“赦”字牌拍在地图中央:“陛下金口已开——武英殿前,任我杀伐。火,是杀伐;人,也是杀伐。”
他抬眼,目光如刀:“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阻我者,纵是皇城,亦要付血价!”
……
五更鼓响,天边泛起蟹壳青。帝京城门缓缓开启,一队队考生身着崭新劲装,怀揣梦想与杀机,汇入皇城。王煜阳混在人群中,黑衣如墨,背负破晓,腰间悬着那面“赦”字牌,像一柄无形的刀,贴着他的骨。
金水桥外,百官列班,皇帝尚未登楼,广场已人山人海。王煜阳抬眼,望向高耸的武英殿,殿顶铜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等待吞噬血肉。
他收回目光,指尖轻弹,一缕火星悄然落入脚下石缝——那里,埋着第一枚星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