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惩神宫的玄冰在天蓬元帅踏出殿门的一瞬微微震颤,仿佛这座囚禁了他多年的牢笼也因他的离去而生出不舍。那寒气凝结的冰墙深处,尚存着他昔日怒吼的回音,如今却只余一片死寂。太白金星负手立于阶下,月光洒落在他银白的长须上,映出几分苍凉与敬意。他望着那道披发如瀑、气势未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是久别重逢的感慨,亦有对命运无常的叹息。
“走吧。”天蓬低声说道,声音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历经千劫后的淡然,像是山崩于前不动声色,又似江河入海终归平静。
太白金星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夜幕之中。天蓬虽被封印多年,但脚步依旧稳健,每一步都似踏在星辰之上,引动天地共鸣。他的足尖轻点地面,竟不惊起半片落叶,唯有空气中隐隐荡开一圈圈灵波,如同古钟轻鸣,在寂静夜里悄然扩散。他们沿着隐秘小径穿行,避开巡逻守卫,一路无言。偶有巡天神将掠空而过,火羽旌旗猎猎作响,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悄然拨转方向,仿佛冥冥中有天意护佑。
直至走出惩神宫最后一道结界,一道由九重雷光织就的屏障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低沉轰鸣。天蓬忽然停下,回首望了一眼那座冰冷的宫殿。它高耸入云,通体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寒雾缭绕,宛如一座埋葬英雄的陵墓。他曾在此独坐三千载,听风雪呼啸,看星河流转,任热血冷却,唯信念未灭。
“你可知道,我为何愿意出山?”他问,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夜空。
“为了天庭。”太白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如铁。
天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眸光微动,似有星火燃起:“是为了她。”
太白金星怔住,未曾想到他会提及王母。那一瞬,连风都停了。他知道这段过往——当年昆仑之战,王母亲执锁魂链,将功高震主的天蓬打入惩神宫,举世哗然。有人说她是忌惮权臣,有人说她是为保天规不容僭越。可只有极少数人明白,那一锁,是断情,也是护命。
“当年她亲手将我锁入此地,我便知她心中有难言之苦。”天蓬仰头望天,目光穿透层层云霭,“那一日,她指尖颤抖,唇色惨白,若非万不得已,怎会亲手锁住一个曾为她血战九幽的人?如今她重伤逃遁,生死未卜,若我不去救,谁还能护她周全?”
太白金星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你始终是那个战神,哪怕被弃于寒渊,也不改初心。”
两人不再言语,御风而行,直奔天蓬府而去。夜风卷起他们的衣袍,如两道流光划破黑暗。沿途星斗低垂,银河倾泻,仿佛天地也为这场归来屏息。
天蓬府久无人居,门前杂草丛生,藤蔓攀爬梁柱,石狮残破,匾额蒙尘。昔日威严已化作尘埃,唯余断壁残垣诉说着往昔荣光。天蓬站在门前,抬手拂去门环上的锈迹,指尖触到那一刻,一道微弱却熟悉的灵光自掌心流入,整座府邸仿佛苏醒过来。青砖裂隙中骤然绽放出一朵赤莲,屋檐飞角亮起淡淡金纹,古老阵法逐一复苏,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双眼。
“回来了。”他低语,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府内残灯摇曳,墙壁斑驳,蛛网密布,但那股属于天蓬的气息却从未真正消散——那是杀伐果断的煞气,是统领三军的威压,更是守护一方的执着。不多时,北极三圣悄然现身,身着玄袍,脚踏星纹靴,神色肃穆如临大敌。三人皆是曾随天蓬征战诸界的宿将,多年来隐居北极大渊,守候这一日。
“大帅。”三人齐声跪拜,额头触地,声音震颤。
天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扫过他们面容,语气平静:“你们还在等什么?”
“等您归来。”其中一人答,声音低沉而坚定,“等一位真正的天帝。”
空气骤然凝滞,连烛火都为之熄灭一瞬。
天蓬眉峰微挑,眸中寒光一闪:“你们的意思是……拥我为尊,取而代之?”
北极三圣互视一眼,最终由长者开口,语气沉重:“王母大帝曾是我们共尊之主,但她这些年行事独断,忽视众神意见,废黜旧臣,提拔亲信,致使天庭动荡,人心离散。如今她重伤失踪,天庭群龙无首,若再无新主引领,恐怕魔域趁势而起,万劫不复。”
“所以你们想拥我为帝?”天蓬淡淡一笑,眼中却无半分喜悦,反而透出几分悲悯,“你们可知,一旦称帝,便是与整个旧制为敌?便是向所有既得利益者挥刀?”
“并非权谋,而是大势所趋。”另一位圣者上前一步,手中浮现出一枚刻有天罡星图的令符,“天罡三十六天将皆愿效忠,四十万天兵仍记您的号令。唯有您能稳住这乱局,唯有您敢直面昆仑之变。”
太白金星在一旁静听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天蓬,此事需慎重。王母尚未陨落,贸然称帝,恐遭非议,更可能引发内战。届时天庭分裂,正中魔族下怀。”
“非议从来不少。”天蓬缓缓道,转身走向庭院中央的战鼓台,伸手抚过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战鼓,“但我不会在此刻称帝。我要的是稳定局势,不是争夺权力。眼下最紧要的,是救人,是止乱,是守住这片苍穹不坠。”
北极三圣面露失望,却未再多言。他们深知天蓬性情——宁负天下,不负一人。
“不过……”天蓬话锋一转,猛然转身,目光如电,“既然你们愿追随我,那便从现在开始,整顿军纪,调兵遣将,准备前往昆仑死亡谷!我要以‘护驾’之名出征,以‘平乱’之实布阵,以‘寻主’之义聚势!”
“是!”三人齐声应诺,声震屋瓦,随即转身而出,身影融入夜色,传令四方。
太白金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而问道:“你真的不想称帝?还是……只是时机未到?”
天蓬望向远方,目光穿透云层,落在昆仑死亡谷的方向。那里黑雾翻涌,怨气冲天,连星辰都不敢靠近。他轻轻摇头:“我现在只想救她回来。至于其他,待她醒来再说。”
话音未落,天空忽现异象——北极星剧烈闪烁,七曜逆行,一道金色光影自天而降,化作一名白衣男子,拦住大军去路。那人面容俊美却毫无生气,双瞳泛金,周身缠绕着诡异符文,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天蓬,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扭转乾坤?”那人冷笑,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令人耳膜刺痛。
“你是谁?”天蓬沉声问道,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战戟之上。
“我乃六极始祖座下使者。”男子缓缓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血色符印,其形如眼,其纹似咒,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邪祟之气,“奉命前来,劝你莫插手此事。昆仑之秘,非你所能触及。”
“否则呢?”天蓬毫不退让,战戟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否则,便是死。”男子话音刚落,手中符印骤然炸裂,化作万千血丝如蛛网般扑来,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灵气枯竭!
天蓬怒吼一声,挥戟迎上,戟刃划破虚空,斩出一道银白色裂痕。两股力量轰然碰撞,天地震荡,狂风席卷百里,山岳崩塌,星河倒转!那血色符印终究碎裂,白衣使者闷哼一声,身形虚化,冷笑消散于风中:“这只是警告……真正的劫难,还在后面。”
而在遥远的昆仑死亡谷深处,阴风怒号,尸骨堆积如山。一道虚弱却依旧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穿透重重迷雾:
“太白……我等你来。”
与此同时,金吒手中的玉佩刹那间光芒大盛,伴随着尖锐的嗡鸣声颤抖起来,几乎脱手飞出。他猛然抬头,只见远方天幕裂开一道缝隙,漆黑如渊,一只巨大的九首兽影从中浮现,每一颗头颅皆睁开猩红竖瞳,俯瞰人间,口中吐出低沉梵音,似在宣告末日降临。
“它……醒了。”金吒喃喃出口,握紧玉佩,眼中燃起决意之火。
大战将启,天地失色,而那位曾镇压万妖、封印魔祖的战神,终于再次握紧了他的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