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
昆仑山脉的峰峦在晨光中显露轮廓，巍峨如巨龙盘踞于天地尽头。雪色初霁，山体裂痕却依旧清晰可见，如同神斧劈开的伤疤，纵横交错，深不见底。昨夜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仿佛将整座山脉的灵魂都震得支离破碎。寒风吹过断崖，卷起尚未融尽的血冰碎屑，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哪吒立于金矿入口前，赤足踩在一具魔兵尸首之上，脚下铠甲碎裂，头颅歪斜，一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灰白天空。他手中火尖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血水渗入岩缝，瞬间凝成暗红冰珠，宛如大地流下的第一滴泪。他的身影孤峭如刃，玄甲泛着冷光，肩头还残留着一道未愈的灼痕——那是梼杌亲卫临死反扑所留。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说：“动手。”
声音不大，却似雷霆滚过山谷。身后千名天兵迅速散开，脚步无声而有序，按事先部署占据各处要道。他们皆是精锐中的精锐，经历过南天门外三日血战而不溃，如今眼神沉静，杀意内敛。金矿外圈的防御阵法已被破去大半，残存的符文在石壁上忽明忽灭，像垂死之人的呼吸，微弱而紊乱。每一道符箓都曾浸染过仙魔之血，此刻光芒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哪吒抬手一挥，三枚雷符飞出，精准落在三处阵眼位置。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刹那间爆发出刺目电芒，轰然巨响震彻群山，岩石崩裂，烟尘冲天。整座矿口的禁制彻底崩塌，封印多年的灵气猛然喷涌而出，夹杂着金属腥气与远古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矿内传来骚动。守矿的魔兵从四面八方涌出，黑甲覆体，手持弯刃，步伐沉重如铁蹄踏地。为首者正是魔将梼杌麾下一员副将——赤喉。此人身高九尺，脖颈粗壮如牛，双目赤红，脸上刻满邪纹，传闻他曾生啖百名战俘之心，以祭其主。此刻他怒吼一声，声若洪钟，震得山壁簌簌落石，率众扑来。
哪吒冷笑，脚踏风火轮腾空而起，烈焰随行，拖出一道赤色尾迹。枪影如雨落下，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第一枪挑断赤喉咽喉，鲜血喷溅如瀑；第二枪贯穿其心脉，魔核炸裂，黑雾四溢；第三枪钉入地面引爆烈焰，炽热气浪席卷四方，将冲在最前的数十名魔兵尽数焚化，皮肉焦裂之声不绝于耳。
其余魔兵胆寒，阵型大乱，有人转身欲逃，却被自家同袍踩踏致死。此时，埋伏在矿后山崖的主力部队趁机杀出，刀光剑影自高处倾泻而下。前后夹击之下，守军溃不成军，哀嚎遍野。半个时辰后，最后一股抵抗被剿灭，昆仑金矿正式落入哪吒掌控。
他在矿洞深处停下脚步。这里光线昏暗，唯有岩壁缝隙中渗出的微弱磷光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飘着金属与硫磺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越往里走，温度越高，仿佛接近地心熔炉。忽然，岩壁上浮现出一组古老符文，泛着微弱青光，排列方式诡异，不似现今任何已知文字，倒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封印语言。
哪吒伸手触碰，指尖传来一阵细微震颤，仿佛有东西在回应，又似血脉共鸣。他皱眉，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但未再多看，转身下令：“加固防线，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声音回荡在幽深矿道中，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天山玉岭之上，战鼓隆隆。
金吒持剑立于峭壁边缘，银甲映雪，目光如刀。木吒则率敢死队攀爬绝壁，身披藤甲，腰悬短刃，动作敏捷如猿猴。此处地势陡峭，近乎垂直，魔兵利用天然岩隙布下重重陷阱，滚石、毒刺、机关弩箭层层设防。先前两次冲锋皆以失败告终，伤亡惨重，尸体堆积在谷底，早已冻成冰雕。
“不能再硬攻。”木吒抹去脸上血污，对身旁副将低语，“找薄弱点。”
副将点头，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展开。这是昨夜派斥候潜入所得，标注了几处未设陷阱的小径。图上墨迹斑驳，边缘焦黑，显然历经艰险才得来。他们决定赌一把。
正午时分，投石车开始轰击主峰堡垒。巨石呼啸而至，砸穿屋顶，点燃粮仓。烟尘四起之际，敢死队悄然绕行至侧翼。一名士兵在清除一处隐蔽坑道时，从泥中拾起一块碎裂的玉佩。他随手擦拭，发现背面刻着一个模糊图案：一只闭合的眼睛，周围环绕七颗星点，线条古拙，透着诡异。
他还未及细看，便被催促前行。
总攻发起。金吒正面强突，剑光如电，连斩三名魔将，剑锋所过之处，血雾弥漫。木吒自高处跃下，浑铁棍横扫，砸塌敌阵中枢，数十名魔兵被砸成肉泥。两军短兵相接，厮杀声震动山谷，刀剑交鸣，哀嚎不断，连飞鸟都不敢靠近。
黄昏前，天山玉岭陷落。
两日后，昆仑主峰之巅。
哪吒三兄弟并肩而立，身披玄甲，背后旌旗猎猎，上书“三坛”二字，字迹苍劲如龙蛇游走。下方广场聚集了归顺的天兵、降服的魔卒，以及各地闻讯赶来观望的散修与小势力代表。火焰堆垒成环，映照出众人脸上的光影交错，有的敬畏，有的恐惧，有的则眼中闪烁野心。
哪吒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清晰而冰冷，穿透寒风：
“自今日起，昆仑归我兄弟所有。金矿为基，玉岭为盾，四方资源尽归我掌。若愿臣服，共享权柄；若敢阻拦——”
他抬手，火尖枪直指苍穹，枪尖燃起一团赤焰，照亮云层。
“杀无赦。”
话音落下，金吒与木吒同时拔剑，齐声喝令：“拜王！”
万众跪伏，山呼震野。
就在这一刻，天空骤然亮起一道银光。那光自云层裂隙倾泻而下，凝聚成一片椭圆光幕，中央隐约浮现一张面孔——五官模糊，却透出难以言喻的威压，仿佛不属于人间，更像是从远古记忆中走出的意志投影。
场中有人抬头望见，顿时僵住，瞳孔收缩，嘴唇颤抖。更多人尚未察觉异样，仍在高呼效忠，声浪如潮。
哪吒眯起眼，盯着那光影片刻，眸光深邃如渊。忽然，他扬唇一笑，竟举起火尖枪，朝着空中遥遥一敬，动作庄重，却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光幕随即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仪式结束后的密室中，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影子扭曲如鬼魅。
“天庭那边有何动静？”木吒问，语气中难掩忧虑。
“太白金星尚在死亡谷未归。”金吒翻阅战报，眉头紧锁，“但留守仙官已紧急召集议事，据说争论激烈，至今未有定论。”
哪吒坐在主位，指尖轻敲案角，节奏平稳，毫无波澜。“他们吵得越久，我们越稳。”他缓缓开口，“不过，方才在掌控昆仑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物。那天山玉岭捡到的玉佩，还有金矿里的符文，这些物件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说不定背后隐藏着与当前这场变故相关的秘密，甚至可能与其他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顿了顿，目光渐冷：“下一步，派人去仔细查查。”
木吒迟疑片刻，低声道：“可刚才那道光……你不觉得古怪？那不是普通的显圣，也不是天庭传讯的方式。它……像是在观察。”
“有什么好怕的。”哪吒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沉寂的群山，“天地都在变，旧规矩压不住新人了。王母逃了，天庭乱了，魔帝也不过是躲在暗处的老鼠。现在，轮到我们说话。”
金吒沉默片刻，道：“下一步，是否该联络其他星域？真武、紫微，未必甘心听命于天庭。若能结盟，或可共分天下。”
“不必急。”哪吒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先稳住昆仑，再图扩张。根基不牢，一切皆空。派人去查那天山玉岭捡到的玉佩，还有金矿里的符文。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们的存在，或许意味着一扇门正在开启——而我们要做的，是抢在别人之前，找到钥匙。”
两人领命退出。
室内只剩哪吒一人。他缓缓抽出火尖枪，凝视枪身。金属表面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活物在缓缓游走，时隐时现，如同血脉搏动。他用拇指抚过枪脊，低声自语：
“你说是不是？也该醒了。”
话音落时，枪尖忽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回应。
远处，南天门内殿。
太白金星仍未归来，凌霄殿偏厅却已灯火通明。数十位仙官围坐一圈，争执不休，香炉青烟缭绕，却压不住满室躁动。
“哪吒公然称王，此乃大逆！”一位老神仙拍案而起，须发皆张，“当立即调集北斗七星君，发兵讨伐！否则纲常崩坏，仙界何存！”
“讨伐？拿什么讨？”另一人冷笑，手中拂尘一甩，“主力尽失昆仑，四大元帅生死不明，马赵温关皆无音讯。你让谁去送死？天河水军刚败，南极大帝闭关，北极大帝又拒不出山——你让我等赤手空拳去打？”
“难道就任其坐大？任其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不然如何？”第三人冷冷接口，“魔帝虎视西境，妖族蠢蠢欲动，此刻开战，只会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待局势明朗再作计较。”
厅内陷入僵持，无人再言。
良久，角落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神仙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诸位可知上古典籍《玄纪录》曾载：‘双星坠，三子逆，神器易主，天下再分’？”
众人一静，纷纷转头。
“那不过是谶语罢了。”有人不屑，“古书妄言，岂可信以为真？”
老神仙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本残卷，封面斑驳，墨迹褪色，边角已被虫蛀。他轻轻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
“‘火童执枪，非为除魔，实为启门’。”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书页上的图样——
一杆长枪插在大地裂缝之中，枪尾缠绕着锁链，链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青铜巨门。门缝深处，隐隐透出猩红光芒，仿佛有无数眼睛在黑暗中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