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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时空,靖康二年三月十六日,济州,河北兵马大元帅府。

初春的济州,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巨野县这处并不奢华的院落深处,厢房内却弥漫着一种与时节不符的凝重。

赵构正盯着桌案上那架做工精巧的“瓷瓦枕自鸣钟”。

一个通体由细腻白瓷烧制、形如瓦枕的物件,其正面开窗,露出精巧的铜制机括与转动的刻度。

每隔一个时辰,它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前几日姜先生带来的“明货”奇珍之一,来自某个神秘的“朱姓”人物,换走了他献出的一部分珍藏字画与宫廷器皿。

自鸣钟精巧的报时功能曾让他惊叹,但此刻,这份精巧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烦乱。

这时,幽蓝的时空门开启,一身防暴服的姜睿从如同从画卷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厢房内。

“先生!”赵构立刻起身,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沉重,“果然…一切皆如先生所赐《宋史》所载。”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剳子(公文),递向姜睿。

“宗室、知淮宁府赵子崧所上。恳请小王即刻遣师进围汴京,迎请二圣(徽、钦二帝),问罪张邦昌僭逆!言‘国之存亡,在此一举’。”

姜睿接过剳子随手翻了翻。

“二圣及诸王卿相,出城至虏寨,恐旦夕北去,万一渡河,则不得复回……惟望大王力振军势,遣师邀击于河上,迎请两宫,再安宗社,然后问罪僭逆……大王麾下尽是西北人,孰肯渡江?渡江之后,中原岂可复取?莫如四近举兵邀击…”

姜睿把剳子随手丢回桌案,声音透过面罩,平静无波:“无需理会。”

赵构一怔,眼中掠过一丝愕然。

“你麾下兵马,号称八万。然虫豸再多,也是虫豸。”

姜睿毫不留情的指出赵构麾下兵马的底色。

“半数为临时征募之民兵,或是各路归附之‘群盗’。粮饷不继,号令难一,更兼…心怀叵测者藏于其间。”

他停顿了一下,点出那个名字,“孔彦舟其人,日后必投金国。”

孔彦舟此时在赵构军中已有勇名,颇受重用,姜睿的话如同惊雷,让赵构瞳孔骤缩!

“以此等乌合之众,仓促北伐,驱羊入虎口而已。清除内患,整顿军伍,乃当务之急。”

赵构悚然一惊!

孔彦舟?

此人勇猛善战,近来颇受重用,竟会是未来背主投敌之徒?

他想起《宋史》中提及的某些将领叛变,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怎么把这个鬼父忘了!!!

姜先生一针见血,自己麾下兵马看似不少,实则一盘散沙。西军残兵、河北义军、各地溃兵、收编的流寇…山头林立,军纪涣散。

强行北伐,非但救不了汴京,恐将自身也葬送进去!

也难怪按《宋史》记载,自己登基后的“维扬之变”,宋军在女真铁骑面前是一触即溃。

和这样一帮虫豸在一起,能打赢就有鬼了!

战争的本质是唯物的,是反道德反人性的!

不是奥公公那种撒狗血一句“我带你们去死”就把人感染的热血沸腾,让人看了感觉荡气回肠意犹未尽之类的英雄气!

连西军名将曲端,在富平之战前夕都反对出战,主张生聚练兵十年…虽然他曲某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后面赵构在绍兴年间大练兵,造铁甲,才终于弄出了几个可堪一用的野战军团。

他深吸一口气,转换话题,问出了萦绕心头最大的忧虑,“先生,若…若小王日后得以践祚(登基),当迁都何处?汴京(开封)…恐不可复居矣!”

建炎南渡、扬州惊魂、搜山检海、海上天子的狼狈逃亡…这些《宋史》中记载的屈辱,他绝不想重蹈覆辙!

“李纲日后为你拟定三策,”姜睿沉声道,“乃是于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南京应天‘四京’外,再增‘三都’。为长安为西都,襄阳为南都,建康为东都。”

“长安,凭川陕之固,守关中以图中原;襄阳,扼中原之枢,兼通巴蜀、东南;建康,倚长江之险,据东南财赋以谋恢复。三者皆以‘收复中原’为念。”

赵构听得连连点头,李纲的规划确实老成谋国。然而,他想起历史上那个狼狈的自己,忍不住追问:“先生,《宋史》载…小王初时择了扬州?”

“建炎元年十月至三年二月,你在扬州待了年余。表面是‘未弃中原,驻跸江北以示坚守’,实则…”姜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讽刺,“实则是心中倾向建康,却不敢明言放弃中原,故以扬州为过渡,聊以自慰。”

说白了,就是没有壮士断腕的魄力,搞政治作秀罢了。

赵构脸色微红,扬州那一年多看似安稳实则提心吊胆的日子,以及随后仓皇渡江的惨败,都让他心有余悸。

“扬州之败,实乃奇耻!本王…本王绝不愿重历!不知先生以为当选何处?”

“关中残破,民力凋敝,粮秣转运艰难,还需直面金虏西路军,故长安可先排除。”

姜睿首先划掉一个选项。

“襄阳与建康,各有利弊。”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你可知,秦桧能架空于你,把持朝政,除了以金国为后盾,更因何事?”

赵构一脸茫然:“请先生明示!”

“江南士绅!”

姜睿吐出这四个字,字字如冰锥。

“秦桧杀岳飞之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权倾朝野。其根基何在?其复相,乃是你对吴越(江浙)本土豪强的妥协!”

赵构瞳孔骤缩。

姜睿则是不紧不慢的继续剖析内幕。

岳飞和韩世忠的财源,一是靠张浚滥发纸币(会子)、垄断盐茶之策(实为与商人争利),二是靠诸大将‘回易’(军队经商)所得‘激赏钱’,三是大兴营田,招揽流民耕种因战乱而出现的无主之地。

但这三条举措,皆极大损害江南豪强之利,使其恨之入骨。

赵构迫于压力,不得不向吴越本土派,如李光、沈该、莫将等江南巨族妥协,减轻其赋税。

秦桧遂与其合流,成为江南士绅之代言人!

而秦桧提出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实质是放弃北方国土与遗民,正是吴越豪强之心声!

在他们眼里,保住自己的江南富贵才是头等大事。

中原沦丧、二圣蒙尘?

关我吊事。

哪怕是到了明末,那些植根于江南的东林党苏南派亦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室南渡,与东晋、蜀汉何异?”

姜睿最后更是揭露了南宋最深层的矛盾。

“东晋衣冠南渡,尚有王导、王敦等大批北地高门鼎力支持,方能立足。你若仓皇南奔,所倚仗者为何?”姜睿冷冷的质问,“你麾下多为北地文人武将,与江南士绅本非同路,如同蜀汉荆州派与益州派之争。外来之君,若不能整合当地豪强,反为其所制,则危矣!”

赵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想起《宋史》中,贾似道推行“公田法”,试图在江南加税以抗蒙元,结果江南军心士气瞬间崩溃,小朝廷顷刻覆灭。

难怪太祖曾有“南人不可为相”之训!

这些盘踞在膏腴之地的虫豸,绝非善类,迁都江南,无异于主动跳进他们的势力范围!

“襄阳。”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声音也坚定了许多。

“小王…若能登基,当移驾襄阳!”

他选择了这个相对靠近前线、有地形依托、又能部分摆脱江南士绅直接钳制的地点。

姜睿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选择并不意外。

“宗泽已率其整训之军,亲赴登州。”他通报了最新进展,“四月初一,我将至登州,助其跨海击辽东。”

赵构两眼放光:“先生大义!若能袭扰辽东,令其首尾难顾,小王就可…”

要是宗泽和姜睿在辽东开辟第二战场,那金国必然分兵,到时候就可以极大减轻两河的军事压力。

甚至还可以自己争取时间,整顿兵马,收军权,剔除某些刺头。

“安心整军,清除内奸。”姜睿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待我消息。”

说完,姜睿就开启时空离开了,只留下陷入深深思索、面色凝重的赵构。

未来的路,迷雾重重,但至少此刻,他看清了潜藏在江南繁华锦绣之下的致命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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