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韩晓娟目光躲闪。
贺卫国就这么静静望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也许是意识到躲不过了。
韩晓娟看了贺卫国一眼，抬头看向夜空当中的“玉盘”，沉沉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时候我刚满六岁，记得那一天，下着大雪，一群人跑来家里边，带走了我的爷爷，我害怕极了，一直躲在柜子里，直到第二天。”
“我当时很饿，从柜子里偷跑出来后，我发现家里边乱糟糟的，什么东西都给砸了，我找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饿急了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推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当时，天寒地冻，我穿着一件花色薄棉袄，在大街上游走着，那时候，街上很乱，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又饿又冷，雪也下得更大了，最后，我躲到了一面墙后边，我记得墙上有个小洞，后边就是县委大院现在的礼堂，里边乱哄哄的，我依稀看到了爷爷的身影，那会……我浑身都被冻僵了……”
“也就在我闭上双眼的时候，一缕滚烫的温暖，出现在了我的小手掌心间，那是一个圆乎乎的盐水瓶，之后，我又感觉自己身上被盖了件小棉衣……，我极力睁开了困倦的双眼，那是一个傻小子，脸胖胖的，留着鼻涕，还戴着个棉帽子，身上穿着件蓝色毛衣……”
说到这，韩晓娟笑了笑，她转过头看向了正仔细聆听的贺卫国。
看了一小会，她又继续抬头看向月空，述说着这个漫长的“故事”。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发现我躺在病床上，我哥和我爸就坐在旁边，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爷爷不在，那个小胖子也不在，一个月后，我们全家都去了红旗公社农场……”
韩晓娟一点点讲述着。
她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沉，话语间似乎带着一丝哽咽。
不过当她说到那道“胖小”身影时，却时不时会停顿。
一旁，贺卫国就这样默默聆听着。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出声，目光同样看向了夜空。
…………
翌日，清晨。
贺卫国拿上毛巾，又用印有花纹的瓷盆打了点水，随手在脸上抹了几下。
“早！”
门口，一道倩影走了进来。贺卫国看了韩晓娟一眼，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馒头上。
“咳咳……下次别给我带了！食堂又不远！我自己去吃就行了！”
贺卫国笑了笑，将毛巾挂到了窗前绳索上后，随手将瓷盆当中的水，浇到了窗前的花盆里。
“没事！反正顺路！给！还热乎着了！”韩晓娟笑了笑，将手中的馒头递了过来。
贺卫国接过后，即刻塞到了嘴里，咬了一口道：“李主编不是让你今天交稿吗？稿子写完啦？”
“还没了！不过也快了，上午应该能写完！”
韩晓娟回了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周末去看电影怎么样？”
“额……再说吧！”贺卫国抬头看了看韩晓娟，犹豫了一下回道。
这两天，他必须得将大纲给弄完，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写了。
周末虽然放假，但时间比较紧，还是再看看吧！
“那……好吧！我先回办公室了！”韩晓娟虽然有些失落，但她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缓转身离开了。
…………
两天撰写大纲，四天完成正文内容，三天改稿。
直到七月十六，也就是高考开考的第二天，贺卫国总算将这篇报告文学给完成了。
七千字的报告文学，一共被改了三稿，名字也是一换再换，从最初的《春潮》到《励精图治》，到后来的《淬火》，最后到如今的《炉火正红》。
相比之下，正文内容因为事先撰写了大纲的缘故，改动的地方并不大。
大多都是对一些措词与细节，做了部分修改。
在这篇报告文学里，他分别从“普通工人”、“工程师”、以及“厂长”三个层面，描绘了从技术攻关，到厂长带领工人们成功将厂子扭亏为盈的“奋战”过程。
因为是“报告文学”体裁，所以，在叙事上，力求真实性，个中案例，也都有真实原型。
更为重要的是，不管是技术攻关过程，还是其他方面，他所撰写的相关内容，都将“个人无私奉献”与“集体荣誉”密切融合了起来。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各种风险与麻烦，也让整个作品得到了升华。
他将修改好的初稿，重新誊抄了一份后，第二天下午，便送到了李德明的主编办公室。
看着手中的稿件，李德明一脸笑意，他看向贺卫国道：“卫国同志！辛苦了！如果没什么问题或修改的地方，我会立刻向李部长汇报的！”
“主编！那……我就先回办公室了！”
“嗯……你且去吧！我马上看！”
说完，李德明便让贺卫国离开了。
待其离开办公室后，他便迅速审阅起这篇报告文学来。
“《炉火正红》？这……名字倒是取得不错，炉中之火正当红，既有淬火百炼之意，又不失政治正确性！”
李德明一边看，一边点头。
虽然他文学功底一般，但对于这类“报告文学”，却是看过不少，甚至每周都被组织学习过相关文章。
贺卫国撰写的这篇，不仅生动形象，措词方面也正确，加上核心主题符合上边风向，当得上是一篇极为不错的文章。
在连看了好几遍后，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确定没问题后，他急忙带着稿子去了县委宣传部。
…………
半个小时后，县委大院。
宣传部李部长看完稿件内容，连呼三声“好”字。
他大笑道：“这个贺卫国！笔杆子还真不错！虽然之前的思想是激进了点，但觉悟还是很高的！”
“这样……！这篇文章一字不改，全刊登在《沅水通讯》上，发行后，我会组织各单位领导认真学习的！”
“你回去跟卫国同志说一下，就说让他也务必参加，最好准备准备，可能他要在学习会上发言！”
“额……好的！李部长！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叮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