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愣半晌，少女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所有思绪化成一句疑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好，我喜欢你，迫不及待想要和你在一起。”
“素芹，我爸妈走得早，哥哥又早就结婚分开过了，家里就剩自己一个。那种回到家只能面对空空荡荡、死气沉沉的屋子，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吵架，开心无人分享，痛苦无人分担的孤独......你父母也已经不在了，这种感觉你应该也能体会到吧？”
“一想到你也会像我一样在夜里孤独难眠我就心疼，想给你一些温暖，一些安慰......我也希望你能温暖我，给我的生活带来一丝生气与阳光。”
总是自信满满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他内心的软弱，马素芹目光温柔，素手不自觉抚摸上他的脸颊，想要给予他一丝安慰。
刘海没有心，他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演技，轻皱的眉头缓缓舒展，悲伤的眼底展露光芒，手覆上马素芹的手，仿佛抓住了世上最后的希望。他怀着期盼注视着马素芹，半晌，忐忑开口：“素...咳咳...素芹，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个孤独冰冷的世界一起抱团取暖，给彼此一个温暖的港湾吗？”
凝视着刘海的眼睛，良久无言，马素芹仿佛下定决心，眼底的担忧、犹豫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只剩下坚定的光：“我愿意！”
刘海仿佛不可置信，害怕是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的是......愿意？”
“嗯，我愿意！”
“啊~~~太好了！我有媳妇儿了！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刘海高举双手跳着转了个圈，高呼着将马素芹抱在怀里旋转起来。
看着失态狂喜的刘海，马素芹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幸福可能，早已一无所有的我毫无畏惧！
决定了结婚，两人都没有拖延，第二天就递交了申请，当天就拿到了介绍信，隔天就去做了登记。
此时内务部已经撤销，民政部还未设立，婚姻登记处更是没影，婚姻登记业务由街道办负责。
从街道办出来，看着手上的结婚证，刘海有些恍惚：第一次结婚居然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已经这么没有下限了吗？
为了挽救自己恐怕已经低得没边的下限，他很是郑重向马素芹伸出手：
“马素芹同志，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这严肃正式的语气让马素芹愣了一下，随即也做出同样的姿态伸出手：
“刘海同志，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哈哈”两人对视着笑起来。
刘海牵起马素芹的手，动作很平常，但在这个保守的时代，大庭广众下做出却显得有些大胆。
“哎呀，这儿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马素芹稍稍用力想要挣脱，却被刘海抓得更紧。
“怕什么，咱俩现在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我牵自己媳妇的手，合情合礼合法，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结婚了！这是我媳妇马素芹同志！”
刘海将双手举高，向全世界大声宣告。
进进出出的人们纷纷行来注目礼，一脸惊奇，这年代的人们还真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奇葩——有病吧？谁在乎你俩？动不动就向全世界宣告！
见众人望来，马素芹满脸羞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将头埋得低低的。
好在刘海也知道自己这中二行为丢人，喊了一声，环视了一圈，便拉着马素芹快步离开。
不过不得不说，中二病确实厉害，不仅能拯救世界还能让姑娘感受到真诚。离了众人围观，马素芹依旧任由刘海牵着手，甚至还十指紧握在了一起。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她对前路有些茫然，小声询问。
“当然是给你搬家了，咱们结婚了，当然得一块住咱俩自己家！”
刘海理所当然回答。为了让自己重新拥有高尚的人格，起码能自觉高尚，他很是希望能在形式上弥补马素芹。
“素芹，婚礼你想怎么办？结婚照你想怎么拍？要不请摄影师给咱们在秦淮河、玄武湖、紫金山、夫子庙这些风景名胜给咱们拍写真？”
“什么叫写真？”没有回答重要问题，马素芹被无关紧要的新词给带偏了。
“写真嘛就是有艺术含量、让英俊美丽的咱们与美丽锦绣的风光和谐融为一体的照片。”
刘海扯着淡解释了一句将重点带回要务：
“素芹，你想要怎样的结婚仪式？请多少桌客人？做什么菜系，请哪儿的大师傅？”
“要不把认识的都叫上？好好热闹热闹！”
马素芹虽然也很希望自己能风风光光出嫁，但刚结婚，“我要做个好妻子”的弦还紧绷着，很自然就考虑起了家里的经济问题，而且他们两边都没有家长了，办得越隆重，失落感越大：
“不用了吧，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吃顿饭就行了。别太浪费了。”
“怎么能叫浪费呢？咱们结婚是大喜事，肯定得好好庆祝。”
“而且这婚结的匆忙了些，已经很对不住你了，婚礼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
终究是自己算计了她，刘海希望能在仪式方面对马素芹进行弥补，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
“那也不能大操大办那么浪费呀，以后咱家还得过日子呢，得省着点花！”
“你放心吧，爸妈给我留了些家底，而且除了工资我还有别的收入呢！”刘海拍着胸膛表示自己底子厚的很。
没成想，这话却引来马素芹的担忧：
“啊？你做了什么？哪儿来的别的收入？可别是投机倒把，被抓到是要进去的！”
现如今大家都靠着工资生活，外快就是些吃吃喝喝的福利，所谓收入，除非是违法乱纪，否则不可能有别的来源。
“放心放心，不是那么回事，我的钱来得清清白白！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上个月稿费制度恢复了，我给报社出版社投了些稿子，都被采用了，稿费单刚好寄到！”
上个世界，刘海是知名编剧，虽然三年间没接过工作，但为了不露怯一直在阅读、写作，也难免沾染了些文人之风。
而又有哪个写东西的没有成为大作家，靠手中的笔改善生活，甚至是改变世界的梦想？
而且他条件得天独厚，两个世界大体相同，不怕写的东西读者接受不了不受欢迎，又有许多不同，不怕和原作者撞文。
所以恢复稿酬制度的风刚吹起来，他便第一时间寄出了“自己的文章”。
他也不觉得羞耻——虽然才华不是咱的，但荣誉是咱的呀！
此时是五月，十月份国家出版局才正式发文恢复稿酬制度并且订立稿酬标准，著作稿千字二到七元，翻译稿千字一到五元，所以严格来说此时的稿酬制度只是一些地方、单位的土政策，稿酬算“灰色收入”，但文人的事儿怎么能叫“灰色”呢？
所以他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呀！你还是作家！写的什么呀？在哪里发表的？什么时候出版？......咱们要不要买一些来送给大家伙传阅？”
刘海的回答让马素芹很是震惊兴奋，一直问个没完。
“可别！这事儿咱们不宣传！要是自己买来送给人看，我以后恐怕都没脸见人了！”
听刘海拒绝自己好不容易下决心提出的建议，马素芹有些不高兴：“这可是你第一次上报纸，不好好宣传宣传，给你扬扬名，那不是可惜了吗？”
“哎呀，媳妇儿，你就放心吧，这是第一次可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咱们先保密，悄悄努力等大家自己‘不经意’发现，咱们再十分苦恼勉为其难站出来承认......”
刘海对马素芹畅想着后续的各种发展，笑容逐渐有些扭曲起来。
“啊......这就是作家吗？”马素芹有些幻灭感，不知道是对刘海还是对作家。
“对，这就是作家！”
必然会成为本世界著名作家的刘海给出了精准论断！
“二叔！”刘海借了辆三轮车拉着马素芹与她的家当到巷子口，让她看着车自己将东西搬进屋，在小院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抱住她的大腿。
“原来是四美呀，快走开，小心东西掉下去砸到你的小脑瓜！”刘海从行李后探出头一看赶忙吩咐道。
“不嘛，不嘛，二叔，你这是做什么呀？”
四美抱着他的腿不松手，仰着小脑袋询问，不待刘海做出回答，旁边一成的声音传来：“四美！快别闹！”
“哦~~~”四美闻言乖乖松开了手。
看来在四美心里，乔一成这小孩比刘海这大人还要有威严。
不过也是，乔一成总管着她，刘海只会宠着她——嗯，这对培养教育、完成任务不利，得改。
“二叔，我帮你吧！”
乔一成说着就要过来搭手。
“不用了，挺沉的，你帮我把门开开就行了。”
刘海说着将刚刚挂上钥匙的腰向他的方向一挺，将钥匙凸显了出来。
乔一成依言照做，开门后先往屋里走去。
“行了，放地上就行，等会再一起收拾！”刘海入屋站定，乔一成帮着将东西拿下询问该放哪里，他如是回答。
将这趟东西放好，刘海回身要搬下一趟，一成执意要帮忙，让二强看着门自己跟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
“一成，七七呢？”
“在二姨那边请她帮忙照顾呢。”
七七还是送到魏淑芳那了吗？他不会又回到老路上，给杨玲子家当了上门女婿吧？
“以后一直放在你二姨家吗？”刘海要确认一下。
“嗯，我爸是这么说的。家里没人能照顾好他。”乔一成语气中有些别样的味道，刘海想了想，明白了。
虽然长舌妇们传的是魏淑英与两人的闲言碎语，但刘海去年一整年都在外支援建设，所以乔一成还是如原剧那般，只怀疑七七是魏淑英与齐志强的孩子。
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呆在他“亲爹”身边长大，乔一成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解脱。
“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能放到老齐家养着呢？以后长大了，他是认你当大哥还是认唯民当大哥？”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当然我才是他大哥！”乔一成情绪有些异乎寻常的激动。
刘海没再刺激他，但看来，立马结这个婚做对了！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马素芹开口将七七接过来养，又该以什么名义接过来。新婚小媳妇，不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帮人养孩子吧？
说着说着，几人就来到巷子口。
“素芹，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大侄子，一成，这是三丽、四美。”
“啊！一......成、三丽、四美，你们好呀！”骤然间见到几个侄子侄女，还没适应身份变化的少女挤出一丝笑招呼道。
“一成，这是你们二婶，马素芹。”
“二婶？”几个孩子听到这个称呼都很惊讶——二婶，也就是二叔的妻子？咱们昨天才见过面没错吧，怎么今天就多了个二婶？变化这么快吗？
“二叔，你不要我们了吗？”三丽感觉二叔要被抢走了，只在刘海面前站定，仰着头攥着小拳，可怜兮兮问道。
“怎么会呢？二叔永远是你们的二叔呀，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刘海迈步上前蹲在三丽面前，摸着她的小脑袋回道。
“你有了婶婶是不是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三丽！别胡说！”乔一成训斥一句，有些紧张看着马素芹，马素芹则是看着刘海，面上也有些紧张。
“傻瓜！”给不知是因受到训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哭出来的三丽擦了擦眼泪，刘海安慰道：“虽然以后二叔会和二婶有孩子，可这不代表我就不喜欢你们，不管你们了呀？”
“你得这么想，以后不只是有二叔一个人疼你们，你们二婶也肯定会疼你们的。多了一个人疼你们，不好吗？”
安慰似乎没多大作用，三丽还是憋着嘴。
“乖，别哭了，你看，四美是妹妹都没哭呢！”
“对呀，我就没哭！二叔最疼我了，有了弟弟妹妹也肯定最疼我！”四美转回目光，对着哭鼻子的姐姐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不对！二叔最疼我！”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二叔最疼爱的人”这个头衔，三丽决定誓死捍卫。
看着互相瞪眼的两个小丫头，刘海揉了揉她们的小脑袋和起了稀泥：“你们俩二叔都是一样的疼！”
三丽有些委屈，四美也表示不满意，不过既然二叔都这么说了，没让自己输给对方，两个小丫头便娇哼一声停止了对峙。
“婶婶，你好漂亮啊！”四美视线再次转到马素芹身上羡慕道。
“谢谢！”松了口气的马素芹听到四美真挚的夸奖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也很可爱呀！”
“不要，我不要可爱，我要跟婶婶你一样漂亮！”
“好好好，你以后肯定长得比我还要好看！”
可爱的四美活跃了气氛，一成、三丽都开口问起好来。
忙活了好一阵，四美瘫坐在木沙发上，一副累坏了的模样，摸着小肚子可怜兮兮问道：“二叔，我今天帮着搬了那么多东西，你请我吃好吃的好不好？”
“哈哈哈！”阻止要说话的一成，刘海提议：“今天你们二婶第一天搬进来，咱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鸭子庆祝，欢迎她入住，好不好？”
“太好了，二叔，最爱你了！”四美这小馋猫才不管以什么名义呢，只要能吃好吃就开心！
有四美这个自来熟的小丫头暖场搭桥，马素芹很快与几个孩子相处和谐，甚至回家时三丽都愿意让她牵着自己的手了。
“今天辛苦你了。”将几个孩子送回家，两人溜溜达达着向自家走去，刘海牵起马素芹的手向她真诚地道谢。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就像你跟三丽说的那样，有了婶婶就是多了一个人疼他们。”明明是少女，言语中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责任感与担当。
“哪有什么应该做的？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不会因为身上多了个‘婶婶’的头衔突然间就长大了。”
刘海看似真情实意，不过是下意识的鸡汤发言罢了。也就现在人单纯还会有感动，日后人听了只会说整天把“道理”挂嘴边咋不见你做？爹味那么重！
“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还有你疼呢吗？”轻灵的声音传入刘海耳中却仿佛洪钟大吕震撼灵魂。
原本刘海只是想着把马素芹“坑”来给自己分担压力，没有考虑她的年纪，即使考虑了，更多关注点也是在“嫩”上，是从色心出发。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意识到，此时的马素芹才刚过十八岁，如果能一直读书的话不过是个高三的学生，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当意识到这一点，他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个巴掌！——我现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无耻了！
“嗯，我一辈子都疼你！”没有心的刘海带着一丝丝真心做出了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