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舔过风中的树,河阴的花,又撸了一把吊着尾巴在田垄书写优雅的三花猫,一路呼啸着淹没每个华东人眼中的地平线。
“在这里!”
轰!
“啊……”
簌簌,簌簌……
“往东面去了,快,别让他跑了。”
别墅东南侧小树林里人影婆娑,灌木丛被撞得各种摇晃,不时有青色光团腾空而起,换来飞鸟别巢,枝叶离散。
别墅西南方是一条直连南运河的水渠,渠边生着五株垂柳,自从别墅的原主人迁往国外,再没人裁剪修理,树冠越发葱郁,软垂的枝叶几乎够到水面。
东边动静越来越大时,五柳与别墅间被夜色吞噬的草地上多了三个人,迈着像是丈量过的步伐,两前一后朝着铁栅栏围成的庭院走去。
“沈冲正与公司的人交手,根据夏禾姐传来的消息,冯宝宝与张楚岚也已经离开别墅,徐三和徐四现在带着他们前往市第一中心医院,如今房间里只剩费伟与魏青,对于那个肌肉男,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余先生要击败他不是难事,至于我们的绑架对象……薛幡,你觉得三个回合能不能拿下?”
吕良两手抱在脑后,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那你呢?”
薛幡步履不停,只是微微侧头,目光由斗笠与孝子幡的夹角穿过,落在矮子的脸上。
“我?我给你们掠阵,行动前不是是说好了么,动脑子这种活儿交给我,打打杀杀还得仰仗二位。”
薛幡收回比夜色还阴沉的目光,瞥了左侧闷声前行的耳听怒一眼,把注意力放到前方紧闭的白色大门与门灯下泛着幽幽光华的青石板路,只是小声回了一句。
“你只要别拖我们的后腿。”
“哎呀呀,这怎么会呢?拿人不行,自保的手段我还是有的。”
吕良微笑说话之际,老余已经抽出别在身后的旱烟杆,用被烟熏黄的指甲敲了敲青铜锅头,在灯光下散如飞絮的烟灰中向前一点,戳在不锈钢门把手下方一公分处,一股强大的气流骤然运作,两扇白门轰然洞开,狂风涌入客厅,将地砖上的鬼画符扬起,四下飘零。
薛幡睁大了眼,炁灌幡身,阴灵缭绕在两天前才被尸油保养过的杆身,老余也将旱烟杆横在身前,如临大敌瞧着对面让人心沉头大的密集符雨。
他们想当然地把符纸当成了别墅中人的攻击手段,然而直到最后一张符飘摇落地,瘫在吊灯光下一动不动,那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红色符文落入眼底,门外蓄势待发的三个人才有种被耍的感觉。
吕良指着飘到三人面前的符纸说道:“可恶,这根本就是一堆废纸,哪个王八蛋在耍我们?”
老余刺出手里的旱烟杆,碰碰符纸,拨开叠在一起的两张,确认是初学者画的废弃符箓无误。就这水平,他那个只有十岁,不久前拜入全真教的侄孙第一次练画符这种“选修科目”时都比这个画的好。
……
与此同时,市中央病院,慢病老年病科的一间独立病房中,站在病床后面,没心没肺看着行将就木的狗娃子的冯宝宝连打两个喷嚏。
阿嚏。
阿嚏。
“哪个砍脑壳的躲到后头咒我?”她揉了揉有点发酸的鼻头:“给老子出来。”
“给老子出来。”
“滚出来!”
第一个“给老子出来”,她扒着病床的护栏往床底看,第二个“给老子出来”,她扒着门框往走廊里看,第三个“给老子出来”,她打开了窗户,十八楼的风把她吹得鬼迷日眼。
徐三忍无可忍,将她由窗台拽下,死死按在斜对面的蓝色陪护椅上,老头子好不容易醒一次,给她一番折腾,情绪激动晕过去或者直接挂掉,那事情就大条了。
而在围满仪器的病床上,盖着白色被子,说三句话要喘半分钟的老徐也不生气,用带着一丝怜爱,一丝欢喜,一丝无可奈何的目光瞟了守护二十多年的冯宝宝一眼,继续对张楚岚讲述发生在五六十年前的事。
徐四嘴里叼着一支细烟站在旁边,烟没点燃,只是含着,他握在掌心的手机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而就在距离医院不到200米的街道上,一辆有蓝色条纹,两侧印着“移动通讯5G”字样的白色依维柯静静地停泊在两株银杏树之间的停车位上,车顶天线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依维柯的车厢里,夏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排电子设备中间的椅子上,精致的脚丫勾着精致的红色高跟鞋,一上一下,颤颤巍巍,似乎下一个呼吸便会掉在地上。
在距离她的脚不足两尺处,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油腻老男人五体投地趴在车厢地板上,直勾勾地看着那只几乎要把他的魂儿钓走的红色高跟鞋。
……
XQ区,五柳别墅外,密林里的捉迷藏还在继续,三个身穿哪都通速递工服的男子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夜色下的灌木丛,他们不是傻瓜,知道对方的目的是把他们控制住,别墅里的人才是敌人的目标,然而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做到改变现状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刚刚,何小陶试图冲出树林未果,被来自天空的一掌击中后背昏死过去,而更让人抓狂的是,徐四和徐三根本不接电话,请求支援都做不到。
还有别墅里的费伟与魏青,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
两人的处境当然不会好,一个薛幡费伟都不见得能赢,再加上一个老余,一个吕良,无论怎么看都是必输的局面。
踏,踏,踏,踏……
印有三叶草LOGO的德训鞋踏中一张符纸,没被压住的一角向上扬了扬,纸面的朱砂鲜红如血。
吕良双手插在绿色卫衣的兜里,一步一步走进客厅,来到魏青与费伟面前,用手推了推近视镜中梁,咧嘴微笑。
“又见面了,但我不知道该称呼你前辈呢,还是老兄呢?”
魏青神色淡然:“随便,怎么称呼不重要。”
“我觉得还是老兄好一点,欺负老人不是我的风格。”
吕良看了一眼已经切换状态,变得五大三粗,一身爆炸肌肉几乎撑破外套的费伟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躲起来跟我们玩会儿猫抓耗子的游戏。”
魏青说道:“多么鄙俗的恶趣味。”
吕良说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处境吗?”
费伟沉声说道:“当然奇怪。”
“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好了。”吕良张开双臂,得意扬扬说道:“因为我给张楚岚看了点有趣的东西,他如今正跟冯宝宝、徐四兄弟二人在市中心医院,别说他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也已经是鞭长莫及。”
“调虎离山?”
“宾果,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