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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遍照,院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松柏影也。

了端行到门口,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从斗篷下摸出一包衣物,向着院中丢了出去。

这是他这几日一直穿着的衣物,在开辟玄关一窍的时候,他细细审察身内元气变化,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情形,如今他想要试探一下。

衣物坠在院中,许久没有动静,了端却不着急,只是慢慢等待。

忽然,院中一棵苍青松树之中,一道森冷的白光腾空而起,似一道白虹一般撕破夜幕,向着那包衣物疾飞而去。

了端朗笑一声,将斗篷一扬,四把长剑感应到森寒剑气,如电光一般向着空中激射而去。

大殿之中,了一心中一动,当即向着慧明四人投去一个阴冷笑容,目光中满是图谋得逞的骄矜。

慧明四人却并未现出慌张,亦是回了一个狞恶的笑容,笑中亦满是图谋得逞的得意。

森冷白虹在空中飞动,将那包衣物斩得七零八落,条条碎布在寒风中四下飞舞。

似是气机已消,白虹在空中停顿一下,便要向着一个方向飞去,四道剑光已是当空追上,向着白虹狠狠斩去。

白虹想是觉出不妙,剑光在空中一抖,震开一把灰白剑光,便要破空离去,另外三道剑光却似预料到一般,剑锋一转,横空拦下。

五道剑光在空中交战,便如五只飞鸟于空中相戏,忽聚忽散,来回腾飞,映着明朗月华,竟于凶险之中显出一种异样的韵味。

剑光无人操纵,俱是使不出太复杂的剑招,只能做些简单的刺斩,白虹灵动一点,能多现出一点变化,那四道剑光却能相互掩护,虽只飞剑自行斗战,竟似了一同慧明四人相斗一般。

了端挪动脚步,慢悠悠地走到院门旁边,那白虹剑光似是有所感应,欲要趁隙飞下,却一时寻不到具体目标,在空中稍一停顿,便被四道剑光寻出破绽,当即狠狠绞战起来。

此前感应气机之时,他便于左肩上感应出一团极淡的浊气,极微极弱,虽未侵入经脉,却始终驱散不去,宛如一道记号一般。

他的左肩被伤过,前些时日一直缠着绷带,了云他们都会注意避开,只有了一在那日将他从剑光救下的时候,一直紧紧握着他的左肩。

可以想见,这个记号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虽是他花了不少功夫逼出浊气,衣物上到底沾染了不少,索性便用来当个诱饵。

此刻一见,果然便是这道白虹剑光的指引凭据了,若是他不曾驱除,只怕踏出房门的一刻,便会被这迅捷剑光刺死!

白虹剑光虽稍迅捷灵动,无奈却要应对四道剑光,难免有些顾此失彼,渐渐地有些左支右绌。

似是知晓不妙,白虹剑光拼着受了一道白色剑光一击,在一把灰白剑光上狠狠一斩,随着一声清响,灰白剑光华迸散大半,现出一把灰白长剑的样子,也不再上前交战,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白虹剑光上光华亦是消散许多,另外三把剑光斩来,白虹剑光稍一交战,复又要向着远处逃去。

那三道剑光虽是立即追赶,只是到底少了一道剑光,封锁不似之前严密,反倒被白虹剑光寻出疏漏之处,光芒一转,便要冲天而去。

了端早已等候着,他提身一跃,脚步在墙壁上一点,借力凌空,向着白虹剑光的方向冲去,寒风猎猎,衣袂翻飞,他将袖口一扬,手中紧紧握着的短剑化成一道冷厉的白光,狠狠撞在白虹剑光之上。

一声震响在空中传开,短剑光芒尽失,沉沉向地下坠落,白虹剑光去势一阻,另外三道剑光已是追来,携着一种狠厉的气势,狠狠撞在白虹剑光之上。

白虹剑光本就黯淡许多,再受此重击,大半光华顿时炸开,化作点点光痕隐于空中,剑身在空中翻转几下,悬在空中不再动作,似是无力招架。

三道剑光上的光芒也是黯淡得多,亦是悬在空中,黯淡光华闪烁不断,却也失了追击的能为。

了端快步冲到先前被打散光华的灰白长剑下方,腾身一跃,伸手握住剑柄,将一身真气毫不吝惜地传递进去,剑身之上灰白光芒顿时一振,剑身上的黯淡光芒不再闪烁不定。

他身形一转,将长剑向着空中悬浮的白虹剑光飞掷而去,灰白剑光去势极快,似一道流光一般,转瞬而至,另外三道剑光中,为首的一道白色剑光似是捕捉到战机,莹白光亮于剑身流动不休,亦是再次奋力冲去。

白虹剑光无力再防,被二剑先后击中,一声剑鸣于空中炸开,便似悲泣一般,震得周遭松柏晃动不止,白虹光华彻底散去,现出一口满是斩痕的剑器模样,迎空抛飞,坠入院外沉的黑暗之中。

二剑清鸣一阵,似是打了胜仗般得意不已,随后光芒一收,亦是沉沉坠下,“唰”的一声,直直插在青石砖条之上,剑身之上亦满是斩痕。

另外两剑亦是如此,黯淡光华再也支撑不住,先后坠下,插落砖中。

道道清气不断涌入,了端的气机缓缓充盈起来,他缓步上前,将四把长剑依次拔起,用一根布条扎了,绑在腰间,用斗篷遮住,复又俯身,拾起那柄银白短剑。

短剑剑尖崩缺一块,其他地方仍旧完好,银白剑身映着澄净月华,乍一望去,竟似手中握着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泓流水一般。

伸手在短剑上一弹,清越的剑鸣悠悠响起,了端大笑一声,将短剑收入袖口,向着院门从容迈步,口中吟道:

“行气朝朝未得闲,还从静里见玄关。振衣持剑今时去,明月光中看宇寰!”

大殿之中,了一仍在同慧明几人对峙,便似一条阴冷的毒蛇和四只蓄势待发的毒蝎对峙一般。

忽然,了一失去了对飞剑的感应,心中一痛,嘴角沁出一道血丝,他面色一变,一股寒意直冲心间,不可置信地瞪着慧明几人,目光中满是惊疑。

慧明几人见此情形,自是知晓自家谋划得逞,俱是露出了快意笑容。

“噫!”不知那一个发出一声怪笑,智通冷冷望来,四人顿时收了神情,立得笔直,目光中仍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欢喜。

袍袖之下,了一双手紧握,手心中扎出道道血痕,心中恨极。他不明白,凭着慧明四人的飞剑,怎么能将他的剑光截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和尚从了一身边探出脑袋,望了望神色精彩的两方,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此时,了端已然出了院落,未走多远,便见到两个身着浅红袈裟,盘膝而坐的凶恶和尚拦住去路。

听得动静,两人纷纷抽出手中兵刃,环顾四周,警觉站起。

这是慧明安排的又一个后手,八大执事中的监寺和纠察,俱是修成大周天的能为。

按照慧明的设想,了一的飞剑同他们四人的剑光拼杀过一阵,见势不妙,必会遁逃,向着主人的方向自发飞去,这里乃是去往大殿的必经之路,剑光必会经过此处。

他们二人在此迎击,只消稍稍拖延,四道剑光便会追上,二人有着大周天的能为,可以恢复部分剑光,届时有二人配合,必能重创了一的飞剑!

为了防止巡逻的僧人坏事,慧明早就吩咐下去,这几日绕过这片区域巡逻,故而此前了端见着的火光只是远远亮起,并不曾靠近。

见到是了端,他们二人俱是怔了一下,旋即抬头看向天空,月华朗然,空寂无声,只有偶尔几只飞鸟振翅而过。

二人对视一眼,疑惑至极。

他们方才便望到几道交错飞动的剑光,知晓行事时机已然到来,故而早早做好等待,只要空中有剑光飞过,立刻出手拦截。

可是如今声音消弭,不但没有剑光飞过,用作诱饵的了端竟也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莫非几位师兄的功力又有进步,不待他们出手,便击溃了了一的剑光?

“你怎么……”

二人方欲发问,便见了端从袖口取出一柄银白短剑,对着他们比了几个刺击的动作。

两个凶僧本是手持兵刃,严阵以待,见着了端这般滑稽的举动,俱是哈哈大笑起来。

了端亦是微微一笑,斗篷一扬,一道黯淡剑光猛然飞出,向着二人直直杀去。

他们自然是识得这道剑光的,来不及多想,急忙向旁边跃去,险之又险地避开剑光。

那道黯淡剑光去势渐衰,斜斜插在地上,光芒敛去,现出一把长剑形状。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松了口气,多半是几位师兄的飞剑迎战之后,俱受损伤,这才被这小和尚捡了便宜,趁乱偷了一把出去。

那四个家伙怎么搞的,连飞剑遗失这样大的事情都未发觉?二人心中一阵恼怒。

飞剑虽好,却也要看在谁的手上,似了端这般的小和尚,便是给他再厉害的神兵,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监寺伸手去拔地上的长剑,准备将了端制服好生逼问详细情形。

手指尚未触及,猛然听到纠察一声惊叫,监寺疑惑回首,便见了端将斗篷再扬,三道黯淡光芒如若电光流星一般激射而至,在猝不及防的他身上开出了三个圆洞。

血液汩汩流出,他面上仍带着狞笑,直直向前摔下。

纠察心中大骇,魂亡天外,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监寺,飞快逃去。

一把飞剑还可能是趁乱偷出来的,四把俱在他手上,定是他杀了那四个看守的和尚!

他跑的飞快,一点也没有要回身交战的意思,我打飞剑?开什么玩笑!

只是他快,银白光芒更快,胸前一凉,一道银蛇般的光华已是从他胸口穿过,直直坠在前方的地上。

纠察脚步一顿,惨然一笑,沉沉倒在地上,鲜红血液从他身下渗出。

那四道黯淡光华察觉到剑气,慢腾腾地调转剑锋,向着感应的方向杀去,只是全不似此前的迅捷凶猛,很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最后斩落白虹剑光的白色剑光要稍好一点,虽是迟缓许多,但也还算迅速,冷冷斩入已然冰冷的纠察尸体,‘唰唰’几声,另外三道剑光先后杀来,将纠察的尸身再度破开三个窟窿。

了端再次上前拔出剑器,颇有些嫌弃地用纠察的袈裟擦了一擦,这才再次系在腰间。

维那亦在此处迎守,只是慧明几人并不大信任他这般不肯实在做事的墙头草,只是简略交代了任务,并未告诉他实情,故而他也不知晓此事同了端有关。

他盘膝坐在地上,沉沉叹息了一声,他其实只是想好好修行,无奈此地虽是佛寺,却是没有一方清净的土地。

因着此前办事不利,监寺和纠察二人也对他颇为不满,这些时日的夜间巡守俱是由他负责,他心中虽是恼怒,却也实在无可奈何。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维那诧异望去,便见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从对面缓缓走来。

斗篷下似是带着什么东西,脚步挪动之间,隐隐有阵阵响动。

这人他是识得的,是了德极度憎恶的了端,只是不知为何,却会从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走出?

想到了德睚眦必报的性子,维那忽然有些明白,这个小和尚必然是被抓去严刑虐待,趁人不备逃出来的!

他本可以起身阻拦,他也该起身阻拦,将这个小和尚推到了德的狞笑和毒打之中,换取慧明一声不咸不淡的肯定,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除夕夜中饮下的那一口酒。

竹叶青算什么好酒呢?维那心中嗤笑一声,将头扭向别处,双眼紧闭,似是未曾见到对方一般。

了端正要扬起斗篷,同对方打上几声亲切招呼,见他这般做派,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见维那不耐烦地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尽早离去。

稍稍犹豫,却望见远方大殿之上有道道剑光升腾,数十道色泽各异的剑光交战在一处,将一角天空映得闪耀明亮,隐隐有金铁交击声、怒吼声从远处传来。

知晓时间紧迫,了端便也不再和他纠缠,向着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维那亦是觉出不对,转身向大殿方向望去,正在惊疑间,忽然觉着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他疑惑回头,却是见到一个雄壮身影大步离去,手中利刃刀锋锐利,闪着着一道寒光。

这刀必然极快,维那这样想着,一颗首级跌落尘中。

院落之中,鹿清望着远处的纷飞剑光,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过去。

他虽是一向骄横嚣张,却也不是一个蛮干的傻子,这般大的场面,已然不是他的能为所能应付,若是有个闪失可该怎么办?

只是若不过去,之后师兄问起,颜面上却不大好看。

正在踌躇间,一个小和尚捧着四把长剑从他身边走过,瞥了他一眼,却是颇为冷淡地自顾自离去了。

鹿清心中顿时大怒,他无父无母,自幼生在野外,养成一身骄横恣意的性情,但内心其实最重自尊,最怕别人看不起他。

上回仅是因着一份糕点,便会勾起他心中怒火,放出飞剑伤人,如今这小和尚如此大摇大摆的姿态,摆明了是瞧不起他,怎能不让鹿清心中恼恨?

他大叫一声,一道淡紫剑光从身后飞出,向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和尚刺去。

那小和尚将头一转,手上捧着的四把长剑似是有所感应,有气无力地清鸣一声,缓缓升起,向着淡紫剑光迎去。

鹿清见着那小和尚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正是上次送糕点那个小贼秃,心中怒火更甚,将手一指,便向那四道黯淡剑光斩去。

好你个小贼秃,不知从哪里弄来这几把破铜烂铁,以为就能瞧不起小爷我了?今天让你见见小爷的厉害!

淡紫剑光在空中一转,便将一道黯淡剑光拦腰斩断,那道黯淡剑光去势未竭,仍向前飞动一点距离,这才裂作两截剑身沉沉坠下。

另外三道剑光顿了一顿,似是被激出几分怒气,剑身上的光华也灿烂了些许,向着淡紫剑光狠狠击去。

鹿清冷笑一声,心念一动,淡紫剑光震开一道白色剑光,又将另一道黯淡剑光斩断,一道白色剑光趁机刺来,淡紫光华在空中灵巧一转,轻松避过,旋即向上一扬,冷厉剑气重重击在击空的白色剑光之上。

隐隐传来“咔嚓”一声,那道白色剑光一震,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若两块烂铁坠下。

余下的白色剑光将身一振,随着一阵凄厉的剑鸣,向着淡紫剑光狠狠刺来,鹿清只是将手一指,淡紫剑光一转,便将白色剑光斩去一截。

白色剑光失了剑尖,似是也随之失了锐气,剑身虽环着一层淡淡光华,却已收了攻势,直直坠向地下,插在几截断剑之中,剑身震荡不止,发出一阵阵凄哀鸣响。

鹿清这才满是恶意地望着那个小和尚,他决定好好折磨对方一番,不要死得太便宜。

淡紫剑光悬在空中,发出阵阵清鸣,似也替鹿清快意。

了端指节攥紧,仰面望着淡紫剑光,心中不住盘算着时间,额头渐渐沁出冷汗。

鹿清哈哈一笑,将手一指,淡紫剑光化作一道紫虹向着了端击去,这一剑,便要先废了他的眼睛!

正在得意之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轻咦,似是有些惊讶,鹿清回头望去,并未见着人影,正在疑惑,心中忽然一痛,那道淡紫剑光晃了一晃,光华瞬间迸散成道道光点,两截断剑直直坠落。

鹿清心中大骇,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之时,一道满是憎恶的声音已然响起,鹿清眉心破开一道红线,面上带着惊骇,向后沉沉倒下。

“助纣为虐!”

见着淡紫光华骤然崩散的那一刻,了端便觉着一道森寒锋芒已将他周身罩定,他瞳孔猛地一缩,将手中符纸迅速抛出,真气倾注,符纸化作一团青色云气猛地散开,将他的身形尽数包裹。

“别动手,自己人!”

那个看不见身影的声音又是轻咦一声,似是盯着青色云气看了许久,终于轻哼一声,那道森寒锋芒骤然撤去。

了端额头已是滚满豆大的汗珠,心脏剧烈跳动不止,青色云气缓缓散去,见得院中再无声音,他这才轻舒一口气,四下望了望,拔起那把还算完整的白色长剑,向着另一个方向再次迈步走去。

那鹿清不是骄横恣意吗?那就找一个比他更骄横恣意的人来治治他!

众所周知,峨眉小辈剑仙基本都是一言不合提剑开打的莽夫,其中一个笑和尚尤其胆大,仗着师传无形剑气的能为,居然先后在晓月禅师、绿袍这样的教主级狠人面前搞事。

他的老师苦行头陀飞升在即,实在对他不放心,这才立下严令要他面壁几十年,在峨眉小辈剑仙中也是独一份的待遇。

若按原本的走向,便是龙飞意欲行恶,被满寺转悠的笑和尚看见,寻找机会救走石玉珠。

石玉珠虽然已经走了,笑和尚却没有理由不来,便是他不来,换成其他峨眉剑仙也是一样的。

前方大殿剑光已起,峨眉小辈剑仙显然已到,鹿清这样肆无忌惮地放出剑光,顷刻便会将笑和尚吸引过来,这样的莽夫一来,后面还有什么好讲?

吃我一剑,不死再听你讲!

而笑和尚虽是莽撞,到底还算分得清是非,他这道灵符乃是从石玉珠那里求来,带着武当正宗的特征,笑和尚既然认清,念着彼此俱为正派的情分,又见他与鹿清敌对,便不会再对他痛下杀手。

至于鹿清为何会在这里?当然是他让了正诓来的,这般不分是非的性格,便要承担不分是非的恶果,了端算的很清楚。

自此之后,他和鹿清的恩怨算是清了,至于杀了鹿清的因果,就由你笑和尚担着吧!

又过了一阵,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阴影中钻出,看了一眼地上的短剑,又望了望了端离去的方向,当即紧紧跟去,目光中满是贪婪和渴求。

大殿之中,剑光穿梭,术法交战,智通放出剑光且战且退,瞥见了一跟慧明四人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大殿深处,当即心中大怒,上前就给了一一记响亮耳光,又是狠狠一掌打在慧明脸上。

方才在宴会上那样闹也就算了,现在还在这里互相赌气?

剑呢?我问你们的飞剑呢?

了一捂着肿胀的面庞有苦难言,慧明亦是委屈万分,有心解释,到底不敢解释。

慧能三人心中惶恐,挺着面皮准备挨打,忽然俱是心中一痛,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出。

三人大惊,一阵寒意直冲天灵,坏了,剑没了!

智通见自己还未动手,三人已经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将衣袖一拂,将五人尽数打晕,催动剑光,返身继续交战去了。

这几个孽障,怕死怕成这样,丢人呐,丢人!

配殿之中,了方立在一片黑暗里,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交织剑光,手掌攥得很紧,手心里满是冷汗。

方才了正将他叫到这里,说在密室中见到一些情形,恐怕对他们不甚有利,要他过来商议,只是过了许久,没有等来了正的身影,反倒等来了大殿的祸事!

峨眉剑仙不会打过来吧?了正是不是在来的路上被杀了?这里这么暗,那些高来高去的剑仙应当不会注意到我吧。

了方心中满是惊恐,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的前景,自然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

关公神像持刀肃立,眼眸低垂,似是叹息,似是怜悯。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了方惊恐回头,便见一个消瘦身影提着灯笼走近门口,他长舒一口气,埋怨道,“怎么才来,还不快灭了灯……”

话语尚未说完,他便觉着有些不对,细细看去,那身影似乎并不是了正,倒有些像是……了端!

心中顿时一个霹雳炸响,他来不及多想,当即连滚带爬地向着侧门冲去,一个满是冷意的面容却突然出现在侧门门口,将出路严严堵住,这面容了方本是熟悉无比,如今看来却是如此陌生。

“了正,你,你不要忘了,我是给谁做事!”虽是心中惶恐,了方还是作出一副狠厉模样,向着了正狠狠威胁道。

了正并未搭理他,只是缓步走入,一点点逼近了方。

漆黑的配殿之内,忽然亮起一抹雪白的明光,了正瞳孔紧缩,急声大喝道,“小心!”

一个黑影骤然出现在那消瘦身影背后,钢刀挥动,映出一片明光,向着对方狠狠斩下!

了端没有回头,屈指一弹,一道灰白光影激射而出,携着沛然难当的巨力,将身后的黑影狠狠撞飞。

黑影重重摔在地上,胸口裂开一个大洞,一片灰白碎剑直直插在心房。

了德面上仍带着贪婪和狂喜,只是已经没了气息,像条死狗一般倒在路边。

了端提着灯笼缓缓走进,一团光亮越逼越近,最后停在了方面前,灯光明亮,将了方惊疑恐慌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不,不要,不要杀我……”了方一把抱住了端的大腿,痛哭流涕。

“都是那该死的李海坑骗我,他早被慧明收买了,我,我是一时昏了脑袋……”

了端低头看他,眼中带着幽幽的光亮,忽然开口问道,“‘君子以立不易方',何谓也?”

了方身形一僵,缓缓抬头看向了端,面上仍带着懊悔苦痛的神情。

《易》曰:君子以立不易方,也即是说,君子确立立身信念后,不会轻易改变原则。

了方眉间出现一个红点,血液汩汩流出,他仍是跪着,身形缓缓倒下,沉沉地倒在关公神像面前,似是叩首,似是忏悔。

关公持刀肃立,神情威严,不置一语。

了正默默看着,神色复杂,却也上前跪倒,手上取了三支香,在灯笼底下一引,向着关公拜了一拜。

烟气缭绕,他将香插到关公面前的供桌上,忽然回头向着了端一笑,笑容中透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平静,“了正了正,‘凡厥正人’也。”

《尚书》:‘凡厥正人’,朱熹解释说,是平平底人。

了正耍过小聪明,偷过懒,动过歪心思,但总算没有走错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了端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了端之端,‘敢端其愿’也。”

敢端其愿,也即是请专一于其心愿的意思。

三人俱是读过书,受过学,又因种种意外聚到一处,只是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践行了所学的道理。

了正沉沉一叹,却也知晓时机难得,便要带着了端去往香积厨。

忽然空中一道巨大的雷声震起,门窗俱都震得跳动起来,屋顶上的瓦片亦是震动不已,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雷声渐歇,了正惊疑不定,连忙向大殿的方向望去,先前那数十道绚丽剑光,此刻却是消失无踪,他不禁面色大变,顿足懊恼不已。

“我不该让你过来的,却是生生耽误了你逃出的机会!”

未等了端答话,一声怪笑已然响起,“了端,你惹下好大祸事,还不束手就擒?”

了端并不惊慌,而是微微一笑,便连了正面上亦是放松下来。

了净大步踏入,手中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面上横肉抖个不停,现出一副凶恶模样。

“呔,兀那了端,还不速速降来!”他将钢刀向着了端一指,口中喝骂道。

“了端妄自行事,却是劳累师兄费心了。”了端向着对方一礼,真心实意地说道。

了净将手中钢刀一抛,哈哈笑道,“自家兄弟,费什么话?”

“我却是没想到,你竟能惹出这么大事情。”他绕着了端走了一周,啧啧称奇。

“被逼无奈罢了,只是却也牵连师兄。”了端沉沉叹道,面上却是带着笑容,并无多少牵连的不好意思。

“我们兄弟本也是打算跑的。”了净嘿嘿一笑,“不然我让了定出去干什么?”

两人在这里闲聊,却是将一旁的了正急得不行,他顿足叹道,“现在哪是聊这个的时候,如今动静小了,可是怎么出去?”

了净和了端对视一眼,俱是露出笑意,齐齐伸手一指,了正顺着他们指去的方向望去,一个灯笼静静放着,焰火不住闪动。

了净将手向腰间一掏,取出一个油瓶来,在地上细细撒了,上去一脚将灯笼踢翻,拉着二人,大笑离去。

火光渐渐将灯笼上的薄纸烧穿,沿着一线油光烧去,越烧越大。

三人回到了云的小院之中,先前堆积的五金之精已然只剩一小堆,了净走到一处荒僻角落,伸手在墙壁上拍了拍,摸到一处机关,用力一按,墙根一处突然塌陷,现出一个地洞来。

“咱们兄弟到底在这里厮混这么些年,哪能没有准备呢?”了净拍了拍了端的肩膀,得意一笑。

“若是贤弟你早讲出来,哪里还用费这么多事?”

了端望着那个地洞,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想过很多出寺的途径,只是却没有想到,最简单的一条,竟就在他眼皮底下!

寺中虽有小门,钥匙却在慧明几人手上,如非方丈授意,根本不能打开,小门是用精钢打造,极厚极硬,根本不能考虑。

思来想去,了端还是决定翻墙,寺墙虽是高有两丈,又极光滑,难以攀登,但他如今学有提纵之法,又有充盈真气,能为却是同前些时日大不相同,足以支撑飞越出去。

若非了正送信,他便是打算寻个僻静角落翻墙出去。

了端将手一翻,取出银白小剑,递还了净。“为着此物,却是有劳了云师兄了。”

了净笑了一笑,正要推回,一个豪迈声音却是响起,了云提着一口利刃,大步踏入院内。

“便是为着兄弟你炼的,客气作甚!”

那日了正虽是被逼下药,到底心有良知,还是偷偷寻个机会告诉了了净,却不料了净本也有故装受伤的心思,便借了这个机会,同了云一并躲了出去。

了云本就跟了净一般熟识药物,又是悍匪出身,便是了正真的下药,又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却也只是借此寻个清净,好用三昧火铸炼剑器罢了。

先前了端他们见着了云元气大伤,哪是什么筑基失败?只是因为铸炼太久,大大损耗了身内元气罢了,了云亦是开了玄关一窍的,这样的伤势,用不了一天就能恢复过来。

了云本是个粗中有细的性格,早便从了端的话语中猜出了对方离寺的主意,同了净商议一番,便也趁着机会,为了端炼起剑器来,毕竟独走荒山,怎能没有上好兵刃?

“事情办完了吧?”了净笑着问道。

了云哈哈大笑,指着远方渐渐连成一片的火光,“老子将他们心爱的地方尽数烧了,不怕他们不去着急!”

了净点点头,向着了端郑重说道,“了定在外面等你,如今寺中大乱,旁人俱是瞧见,只说是去采买药物,必不生疑。”

“你听他安排,自去便是。”

了端轻轻一叹,“二位兄长不走么?”

了净摆了摆手,“走一个也就罢了,走一群那多扎眼?废话少说,快走快走!”

了云嘿嘿一笑,“不必管我们,十五日打起来,我们必是趁乱跑走的。”

“只是不知兄弟要往何处?日后总也有个念想。”

了端向着二人重重一拜,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坦然,“武当!”

“晓得了,保重!”

“保重!”了端将头一点,也不犹豫,当即踏入地洞之中。

了云望着对方离去的地方,忽然向一旁问道,“咱听说,你是惯会唱曲的?”

“小僧是正经读书人……”了正苦着脸小声说道,见了云将眼一瞪,连忙变了语气,“唱得,唱得。”

“那便唱一支《夜奔》的曲子听听。”了云笑道,“咱爱听这个。”

“他是林冲,咱们岂不是成了鲁智深?”了净摇头失笑,却也没有阻拦。

“本来就是个花和尚!”了云将手中利刃一扬,大笑起来,“平生不修善果,专爱杀人放火!”

“唱来!”

了正面色愈发愁苦,只得唱将起来,“恰便似脱鞲苍鹰,离笼狡兔,摘网腾蛟。”

了定已然备好马车等候,也不多言,当即拉着他上来,随后将鞭子一扬,马蹄踏动,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泥丸之中,青玉牌符缓缓转动,濛濛清光洒下,那八个模糊篆字渐渐清晰,忽有一道灵机现于了端心神。

【秭归,三月三】

“救国难谁诛正卯?掌刑罚难得皋陶。”

了云听得摇头晃脑,向着了正一指,“大哥,日后回山落草,便将他带去当个军师!”

了正只当全未听见,继续放声唱道,面上渐渐露出发自真心的笑意。

“似这鬓发焦灼,行李萧条。”

慈云寺中火光连天,映红一片黑夜,智通急得声嘶力竭,不住哭嚎。

“这一去,搏得个斗转天回,管教你海沸山摇!”

一片赤红火光烧得正盛,便连原野上枯草霜树都染上几分红意,骏马奔驰而过,似从火光中冲出,天际明月依旧皎然,明净月华洒落,透过车厢,直直落在了端身上。

火光照野,一身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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