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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愣在这儿做什么?没事做了?”

雅洛米查沉着脸,来到众人当中。

“大人。”

一众人纷纷行礼。

他俯下身,捡起地上的钱袋,在手里抛了抛似是在感受其中的分量:“啧,这是谁的钱袋也不收好,没人要我可拿走了?”

莱赫轻哼道:“是鄙人赏赐给这位未来的利奥骑士的。”

“那就拿好了。”

他将钱袋抛给利奥:“利奥,我有命令给你,天黑之前去找一趟执政官,虽然大公的任命还没下来,但以你的本领,每天在城里站岗巡逻未免屈才。”

“另外,拉杜骑士醒了,他想见见你这位救命恩人。”

“是,大人。”

利奥没再看这位大公特使,转头和第一队的同僚们离去。

等一众人都散去,雅洛米查才冷冷道:“莱赫,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忍耐性。昔年,我跟着大公殿下上阵厮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当强盗呢。”

“在特兰西瓦尼亚,大人。”

莱赫摘下礼帽,以手抚胸很随意地行了个礼,旋即一脸戏谑地回答了雅洛米查那本不是问句的问句。

“是大公把我从匈雅提家那个小崽子手里救下来的。”

匈雅提是基督世界的英雄,但也是杀死弗拉德大公父兄的仇敌,对瓦拉几亚人而言,异教徒诚然恐怖,然这位同宗邻居也绝非手足。

“那还真是命运不公。”

雅洛米查冷笑了声:“别再出现在我的城堡里了,战火将燃,你若真忠于大公殿下,就去做一个忠实臣仆应该做的事。”

“如您所愿,大人。”

莱赫重新戴稳礼帽,将又细又长的迅捷剑收入鞘中。

“我得恭喜您,收了一条好狗,等到他正式接受册封的那天,我很期待能再与他比上一场,出于尊重,那天我会使用双手剑。”

雅洛米查冷冷地看着这位大公特使的背影,心中,对于那位高坐在宝座之上的大公,第一次萌生出了一丝厌憎。

昔年,我们追随你,将你送上大公之位。

尔后,又接受你的密令,背弃了信仰,犯下了累累罪行。

最终的结果,就是被你豢养的恶犬,肆意欺辱吗?

...

城堡里,第一队的众人怀揣着满腹怒意,边走边骂。

萨瓦拍了拍腰间的飞斧:“这个波兰来的狗杂种,明明输了还一副趾高气昂的劲儿,我简直恨不得一斧头劈下他的脑袋。”

老扬库叹道:“都少说几句吧,那人到底是大公特使,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明明利奥赢了,而且赢得相当漂亮,一众人还是不免有些泄气。

“好了,都垂头丧气个什么?利奥是赢了,又不是输了!”

安德烈说道:“为了庆祝利奥以木剑胜过钢剑的壮举,今晚我请大伙去老博格丹家痛饮美酒。”

老博格丹家开着镇上唯一一家旅店,兼做酒馆生意。

瓦西里道:“我请大家吃肉!”

萨瓦也笑着说:“老扬库,你也该出出血了,今晚请大伙去澡堂潇洒潇洒?喂,你别跑啊,这条老狗,攒那么多钱留着给你的情妇呢?”

一众人笑闹了阵,气氛这才又热络了起来。

利奥抱着尼斯,米尔恰替他拎着那个钱袋:“啧,这个莱赫骑士为了羞辱你,付出的价码可不少,这里面全都是匈牙利‘格罗申’。”

匈牙利格罗申是一种中等额度的银币,单枚重约“3.5克”,一般用在大宗货物的交易当中。

瓦拉几亚人日常使用的则是弗拉德三世发行的“班币”,含银量约为“0.39克”。

这一袋子银币掂量着,其数目估计着能有上百个。

这个时期,同等重量下,金银币的兑率大概为一比十一。但真正交易时,还要对比货币的成色,比如奥斯曼帝国的“阿克切银币”,就因掺杂了大量的铜,锡,铁等贱金属,而一再贬值。

东地中海广泛使用的是佛罗伦萨发行的“佛罗伦萨弗罗林”,每一枚的含金量与匈牙利格罗申等同,都是3.5克,按理说,兑换起来也很方便,就按一枚金币换十一枚银币就好了。

但实际上最精良的银币,含银量也常常不足百分之九十。

饱经战乱的匈牙利,这个时期发行的许多新格罗申,含银量已经快要跌至百分之五十的大关,所以这袋子银币具体值多少金币,还得经鉴定后才知晓。

利奥笑道:“银币啊,我还以为是金弗罗林。”

“那我宁肯他来羞辱我。”

米尔恰翻了个白眼,又正色道:“利奥,我看你擅长双手剑术,用这笔钱买一把正经的钢剑吧,就去老米哈伊家的铁匠铺去挑,他那儿打造的钢剑,水平虽然一般,但胜在便宜。”

利奥摇了摇头。

武器是必须要换的,军械库下发的熟铁材质的双刃短剑,确实也不堪大用,但问题是他其实有着两把宝剑。

其中武装剑是单手剑,但另外一把手半剑,也就是所谓的“杂种剑”,却是可以充当双手剑使用的,这不是“勉强替代”,而是这种剑形设计之初,就是考虑的双手与单手两用。

“武器未来会换的,但就像您说的,一名骑士不能没有战马。”

利奥笑了笑。

米尔恰将钱袋丢给利奥:“但你这笔钱,离买一匹战马可差得远。”

一匹较为廉价的,以供轻骑兵骑乘的“coursers”即“快步马”,便价抵十头耕牛,相当于将近二十枚弗罗林金币的高价。

能够承载重骑兵的“destrier”即重战马,价格就要直线飙升到上百枚金币了,相当于利奥前世记忆里的豪车,每一匹都是身份的象征。

“不管怎么说,去看看就是了,兴许能挑一匹还不错的瘸马,以我的医术,兴许能变废为宝。”

如果一匹战马受伤不是过于严重的话,一般都会退役下来作为驮畜,价格会折去三分之二,乃至更多。

“等晚市的时候去逛逛好了,我先带你去市政厅。”

一行人回到城里,格奥尔基他们径直返回到岗位上巡逻去了,利奥则跟着米尔恰,一路去往了位于城镇中心的“市政厅”。

布拉伊拉镇是雅洛米查这位波雅尔贵族的封地,但实际上日常行政事务,皆是由大公任命的“执政官”来管理的。

简而言之,就是波雅尔贵族享有“土地所有权”“司法审判权”,但城镇的日常管理,公共设施维护,税收都是由市政厅来管理的,前者的地位虽然更高,但对后者也没有太大的约束权。

市政厅收取的赋税,最终将以一定的比例,分别上缴给雅洛米查老爷,大公殿下,并截去一部分用来维持市政厅的行政开销。

“我们这位执政官,跟前领主康斯坦丁老爷是姻亲关系。虽然对雅洛米查老爷也算忠心,但你还是要小心应对。狼人虽然已死,但谁也说不准这位康斯坦丁老爷在整件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米尔恰把利奥送到了市政厅的门口,叮嘱道。

利奥点头应下。

推门进来时,一个文书正在紧张地盘点着账本,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利奥:“你就是利奥,那个狩狼者,对吧,执政官正在楼上等你,第一个房间就是。”

市政厅说是厅,实际上仅是个普通的二层小楼。

利奥上到第二层,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

执政官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利奥曾见过他几面,但未曾深入交流过,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即使是普通市民都带着一种自矜,地位殊异的人很少有相互接触的机会。

“请稍等。”

执政官埋头写着文书,许久才抬起头,露出歉意的笑容:“让你久等了。如今战事将启,斯特凡先生又死在了狼人的袭击中,所有政务都积压在了市政厅的头上,大公要收战争税,雅洛米查老爷要市政厅拨款补充战马,军械库要更新武备,市民代表要求更多特权...”

利奥不知他说这些的用意,说了句场面话:“一切都是为了抵御异教徒的伟大事业,上帝会记得每个人的付出。”

执政官忍俊不禁道:“难怪米尔恰曾说,你更适合当一个神职人员。我这次找你来,是奉了雅洛米查老爷的命令给你找个活儿干,他认为你已经不再适合当一个大头兵了。”

“你会写西里尔字母吗?”

利奥摇头,他会写拉丁文,希腊文两种更高难度的文字,但西里尔字母是真不会,这不是希腊贵族教育中的必修课。

“可惜了。”

执政官笑了笑:“本来还想让你分担一下市政厅的政务。既然你不会写字的话,就去做米尔恰骑士的副手吧。米尔恰骑士这段时间,大部分时候应该都在雅洛米查老爷的城堡里听用,所以虽说是副职,但你也得上点心。”

虽说城镇卫队的大部分开销,都是由市政厅来承担的,但执政官可没有军权,这份任命,显然是雅洛米查老爷提前说好的。

“我会尽力而为。”

利奥微微颔首。

“那就去履职吧,有什么不懂的,米尔恰骑士会教给你的,市政厅会为你预留一个房间用于晚上住宿,钥匙就摆在你左手边的桌上,记得收好。”

“此外,你还得去找我的文书,取一把城门的钥匙,每天晚祷过后和晨祷以前,都要由你亲自开关大门,请务必收好,不要疏忽。”

“我记下了。”

利奥没有多作寒暄,拿起钥匙便出了门。

“还挺快,正式任命已经下来了吧。”

米尔恰看着利奥腰间挂着的两把钥匙,笑着说道:“新的城镇卫队队长,有什么感想吗?”

利奥摇头:“只是副职罢了,琐碎事太多了。”

他不太想当这个官,虽说能领一份很丰厚的薪水,对社会地位也是一种提升,但他还是更习惯做一个草药医生,这两个身份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

“用不着担心,把钥匙丢给老扬库就好了。”

米尔恰笑着传授自己的经验:“没谁比他更可靠的了,如果当这个城镇卫队的队长,什么事情都要事必躬亲,我还哪有功夫整天陪着你瞎逛?”

利奥笑着应下,又道:“大人,雅洛米查老爷之前提醒我说,那位拉杜骑士想要见我一面,我想去一趟城堡,等晚市开始的时候,再回来。”

“去吧。”

米尔恰摆了摆手,他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拉杜骑士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说话不怎么中听,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尽力为他治疗的。”

他跟拉杜的关系还不错,两人时常切磋,打心眼儿里不觉得拉杜会是什么坏人。

利奥知道,这是米尔恰听说了他们之间曾起过冲突。

“您请放心,我当草药医生这些年,还从未因私人恩怨,放弃对谁的治疗。”

...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黑魆魆的房间里,一个嘶哑的嗓音响起。

“进来吧。”

阳光簇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恍惚间,拉杜竟有种被刺到的感觉——曾经,他年轻时也是这么阳光,奋发,正气凛然。

现在,却像是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主人,利奥医生来了。”

小侍从从利奥的身边探出脑袋,这个小家伙的身高还不到利奥的胸口。

“你出去吧。”

他有些艰难地挥了挥手:“我想单独跟利奥谈谈。”

“好的主人。”

小侍从很乖巧地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漆黑笼罩了整间屋子。

利奥点燃了桌上摆放的油灯,皱眉道:“拉杜大人,你有什么想要跟我单独谈的?”

“你也是...罗马人?”

他开口道。

“是,我听说你也是,但我从没见过你。”

利奥不觉得拉杜能认出自己,他在君士坦丁堡时,由于这副身体先天不足,很少出没于公众场合,而且随着年岁日长,他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恐怕就连托马斯叔叔这种许久未见的至亲,都未必能认得出自己了。

“你没见过我也正常,当时我和我的父母,都在热那亚人聚居的加拉塔,那些短视的拉丁人坐视君士坦丁堡被攻破,很快也迎来了奥斯曼人的毁灭。”

加拉塔位于金角湾的北岸,是热那亚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商业殖民地,东罗马仅保有名义上的宗主权,在君士坦丁堡被攻破后,加拉塔也很快沦陷。

拉杜自嘲道:“像乔瓦尼爵士那样深明大义的拉丁人,实在不多。”

利奥失笑道:“奥斯曼人许诺保留他们在东方的利益,他们便以为能像往日寄生在罗马身上一样,继续寄生在奥斯曼人的身上,但异想天开的事情总会事与愿违。”

以意大利的众多商业共和国为代表的拉丁人跟罗马人的关系,一直很复杂。

自从科穆宁家族的阿莱克修斯跟威尼斯人订立了盟约以后,双方时而为仇寇,时而又为盟友。

君士坦丁堡被攻破时,热那亚人仍是东罗马最重要的盟国,热那亚人在君士坦丁堡投注的巨大利益,两者甚至可以说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你说得对,拉丁人短视,愚昧,残暴,无知,虽然这么说很不恭敬,但我还是想说,皇帝陛下不该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身上。”

“利奥,你来自哪个家族?”

拉杜正色道:“以前我觉得是错觉,但听说你也是从君士坦丁堡逃出来的以后,我总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

“我只是个平民。”

利奥摇头道,他很确信自己跟拉杜素未谋面。

拉杜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听说,奥斯曼人攻破君士坦丁堡以后,杀死了皇帝陛下,但却没有找到皇帝陛下的独子。利奥,你有什么头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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