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四合院的青砖地面积着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林磊推着自行车小心地绕过水坑，车把手上挂着的帆布包里，装着这个月省下来的全部“家当”——十张工业券，半斤白糖，还有他攒了三个月的津贴，总共十八块六毛钱。
这些在普通工人眼里已经是不小的财富，但林磊知道，要想换到那张梦寐以求的外汇券，还远远不够。
“票爷”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友谊商店专用...进口手表、外国香烟、电视机...”这些词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林磊心头。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外汇券意味着什么——不仅是购买紧俏商品的通行证，更是一种特殊的“硬通货”，在黑市上比黄金还抢手。
但票爷开出的价码实在太高了。一张十元面值的外汇券，要价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这还只是面值兑换，算上“风险溢价”，实际价格还要翻上几番。
“得想个办法...”林磊推着车，心里盘算着。直接靠省吃俭用攒钱太慢，而且厂里发的工业券和粮票都有定额，攒不了太多。
路过厂区布告栏时，他看到新贴出的光荣榜。上面表彰了一批技术革新能手，第一名奖励了三十元钱和五张工业券。林磊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正经来钱的路子。
车间里，工人们正在做开工前的准备。刘海中背着手在过道里踱步，红袖章格外显眼。看到林磊进来，他故意提高嗓门：
“都精神着点！抓革命促生产，不能有半点松懈！特别是有些同志，不要以为技术好就可以搞特殊化...”
这话明显是针对林磊的。几个老师傅交换了眼色，摇摇头没说话。林磊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擦拭机床。
上午的工作是加工一批军工订单的精密零件。林磊全神贯注，每一个尺寸都精准到丝米。他知道，现在刘海中正盯着他，就等着挑毛病。
果然，快中午时刘海中又晃过来了。他拿起林磊加工好的零件，用千分尺仔细测量。
“嗯...”刘海中皱着眉头，“这个尺寸怎么比图纸要求大了零点五丝？”
林磊平静地接过零件，重新测量了一次：“刘队长，千分尺要放在这个位置量。您看，正好在公差范围内。”
刘海中讪讪地放下零件，又指着工作台说：“你这工具摆放还是有问题。榔头不能和精密量具放一起，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您说得对，我这就分开。”林磊立即照办，没有半点犹豫。
刘海中挑不出别的毛病，只好背着手走了。王师傅凑过来低声道：“这小子今天是和你杠上了啊。”
林磊笑笑没说话。他现在没心思和刘海中计较，满脑子都是怎么弄到外汇券。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特意和李天元坐一桌。
“主任，我看光荣榜上技术革新奖励挺丰厚的。咱们车间最近有什么技术难题需要解决吗？”
李天元眼睛一亮：“你小子又有什么好点子了？正好，军工车间那边反映，说有一批特种钢件热处理后变形严重，废品率快百分之三十了。厂里技术科都去看过，没找出好办法。”
林磊心里一动。热处理正是他的强项，前世在工厂里没少解决这类问题。
“主任，我能去看看吗？也许能想出点办法。”
李天元拍拍他的肩膀：“好！下午我就带你去。真要能解决，我给你请头功！”
下午，林磊跟着李天元来到军工车间。这里的管理比普通车间严格得多，进出都要登记。那批出问题的特种钢件堆在角落里，像座小山。
林磊拿起一件废品仔细查看。工件在热处理后发生了翘曲变形，精度全失。
“工艺是怎么定的？”他问现场的技术员。
技术员拿出工艺卡：“850度淬火，450度回火。按说是标准工艺，不知道怎么会变形这么大。”
林磊沉思片刻。他想起前世遇到过类似问题，是因为加热速度过快导致的内应力集中。
“能不能试试阶梯加热？”林磊提议，“先慢速升温到600度保温一段时间，让工件内外温度均匀，再升到淬火温度。回火时也采用阶梯升温。”
技术员皱起眉头：“这样周期太长了，影响生产效率啊。”
“总比出废品强。”林磊说，“可以先小批量试验一下。”
李天元拍板：“就按林磊说的试！马上安排！”
试验结果令人惊喜。采用新的热处理工艺后，工件变形大大减小，废品率从百分之三十降到不足百分之五！
军工车间的主任握着林磊的手连连道谢：“太好了！这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难题！我一定要向厂里给你请功！”
三天后，厂部的奖励下来了：林磊获得五十元奖金和十张工业券，还有一张大大的奖状。
下班后，林磊揣着“巨款”，再次来到城南老茶馆。票爷果然在，正独自品着一壶茉莉花茶。
“票爷。”林磊在他对面坐下。
票爷抬眼看了看他：“小伙子，凑够数了？”
林磊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刚发的五十元奖金，加上之前攒的十八块六毛，还有二十张工业券——这是他所有的家当。
票爷慢条斯理地数了数，摇摇头：“差得远呢。这点钱，连半张外汇券都换不到。”
林磊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不死心：“票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每个月都能弄到工业券和额外的奖金，可以分期...”
票爷笑了：“小伙子，做我们这行的，讲究银货两讫。分期？万一你下个月被抓了呢？我找谁要去？”
林磊还想再争取，票爷却摆摆手：“不过嘛...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这样吧，你要是能弄到些特别的东西，我倒可以考虑给你优惠。”
“特别的东西？”林磊不解。
票爷压低声音：“比如...进口的轴承、特种刀具，或者军工车间流出来的好东西...这些在外头可是有价无市。”
林磊心中一惊。票爷说的这些，都是管制物资，倒卖可是重罪。但他转念一想，也许不必真的去倒卖，只要显示出有这方面的门路...
“我想想办法。”林磊没有把话说死。
离开茶馆时，天色已晚。林磊推着自行车，心里五味杂陈。外汇券的门路就在眼前，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他没有放弃。前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紧俏的东西，越是有它的流通渠道。只是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
回到四合院，正好碰上刘海中在门口训斥儿子。看到林磊，他立刻板起脸：
“小林啊，这么晚才回来？要注意影响，不要整天在外面瞎晃悠！”
要在平时，林磊可能会怼回去。但今天他只是点点头：“刘队长说得对，我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
说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机械工程手册》晃了晃。刘海中没话说了，只能看着林磊推车进院。
躺在床上，林磊望着天花板，心里盘算着。外汇券的事情急不得，得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车间里的位置，继续积累技术和人脉。
他想起军工车间主任的话：“一定要向厂里给你请功...”也许，这又是一个机会。
窗外，秋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林磊闭上眼睛，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
路还长，但他已经看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