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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哈菲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马歇尔要在监狱里发动暴乱。
这个下城区的贱民既不想审判他们,却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放他们从这里逃出去,不受利益引诱,也无从得知他的真正目的。
哈菲兹知道这类人是最可怕的。
一旦让像马歇尔这样的人获得力量…
“为什么,马歇尔!”
他鼓起勇气,打断了马歇尔与囚犯之间的交涉,爆体而亡的囚犯仍历历在目,其余几人也再也不敢贸然上前。
这一场用生命作为筹码的游戏。
“砰——!”
回应哈菲兹是一声意料之外的枪击声,他先是一愣,直到右腿失去了支撑摔倒在地上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涌了上来,不止是哈菲兹,就连聚集于此的囚犯们也难以置信。
区区一个下城区贱民,竟然面不改色地开枪射穿了前任市长的膝盖!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此刻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别的生物。
“你疯了,马歇尔!”
犯人质问他。
他们投身这场暴动各怀鬼胎,方才在见到了怪物势不可挡地冲破了C2的防线后,他们有一部分人真的认为自己能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也有一部分则是唯恐天下不乱,被关久了想要发泄一下常年积压在心中的怒气。
但没有人是来找死的。
在上城区官员们被送进来的前夜,代理典狱长亲自来到了他们面前向他们训话,向他们交待了这些人的重要性。
他们都是圣女玛丽亲自关注的对象,即将到来的审判意味着绿洲城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改变,而这些人将会成为通向改革的垫脚石。
首当其冲的就是哈菲兹市长。
若是他们在这里杀了哈菲兹,就等同于向圣女玛丽乃至整个教廷宣战,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马歇尔无视了囚犯们劝阻,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维持着笑容,狂热而甜蜜。
哈菲兹两条腿都被子弹贯穿,最后一枪避开了他的要害,命中了他的小腹,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忍不住发颤。
马歇尔疯了!
他不只是要杀掉哈菲兹,更重要的是享受处刑的过程。
“快停下!反正他已经死定了,再过不久就会被送上断头台!”
囚犯高声喝道,“如果你想报仇,让他游街示众岂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就连他们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番景象。
当怪物撕开他们的牢房,让他们得以从里面逃出来时,每个人都做好了在狱警面前大闹一番的准备。
然而现在,他们竟然承担起了狱警的工作,劝说一个持枪暴徒放过被他挟持的人质。
简直倒反天罡!
“报仇?”
回应他们的却是不屑的冷笑,“为什么要报仇?他对我做过什么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
“我很仰慕他。”
监区内鸦雀无声,就连哈菲兹也短暂地停止了哀嚎,满眼的震惊。
马歇尔很仰慕他。
仰慕的方式却是用枪打断他的双腿,还刻意避开了要害,尽可能延长这场处刑的时间。
没有人能理解马歇尔的思维方式,正因如此,他们忽然觉得马歇尔要比方才那个怪物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可是这个城市的前任市长,意味着他想让谁死,第二天你们就会发现那个人的半截尸体被埋在城外的沙子里。”
马歇尔说道,“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很美妙吗?”
这样的权力,让哈菲兹在下城区人民的眼中变成了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物种,成为了他们的主宰者。
而现在,他只需要稍稍偏移枪口,再摁下一次扳机,就能结束这位“主宰者”的生命。
“你们还不明白么?”
他瞥向囚犯们,视线最终落在了果篮中那些如心脏跳动着的鲜红果实之上,“在神的面前,市长也不过是祂们随手都能捏死的蚂蚁,如今女神已将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机会摆在了你们面前。”
马歇尔将枪口瞄向了哈菲兹的眉心,“当然,也包括了你。”
这一刻,哈菲兹终于明白了。
这从来都不是为了正义或复仇,马歇尔只是纯粹享受自由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
这场暴动的本质也是如此。
既非营救,也非复仇,而是为了享受混乱,宛如一场末日到来前的狂欢。
“哈菲兹市长,吞下属于你的果实吧。”
马歇尔命令道,“否则下一刻子弹就会打爆你的脑袋。”
这是一场阳谋,也是一场豪赌。
此时此刻,轮盘转向了他。
吃下整颗果实,或许能得到比治安所局长还要强大的力量,又或者像刚才那个倒霉的囚犯一样爆体而亡,可如果不照马歇尔说的做,他丝毫不怀疑这个疯子真的会摁下扳机。
哈菲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他对马歇尔怒目而视,马歇尔不以为意,开始了倒计时的计数:
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哈菲兹心一横,将果实吞进肚子。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被子弹击穿的疼痛正在一点点消失,他感受到了四肢的变化,倒在地上的身体腾空跃起,那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哈菲兹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宰了马歇尔!
对于任何人而言,他的存在都是一个祸害!
只是…
哈菲兹还注意到了马歇尔和其他囚犯的眼神,他们目睹了自己变化的过程,可眼神中流露出的却并非敬畏或惊恐,而是一种…错愕,以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古怪表情。
死吧,马歇尔!
哈菲兹怒吼,但他已无法再说出人类的语言。
心中的愤怒化作了一声气势十足的“哈——!”,亮出的爪子奋力挠向马歇尔的脸。
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却被马歇尔抬起脚,一脚给踹飞了。
哈菲兹在半空连续翻滚了几圈,摔回到牢房的硬板床上,尽管不怎么疼,却也让哈菲兹觉察到了异常,他直起身子,竟是四肢触地,当他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橘黄色的绒毛,他的爪子很短,根本算不上什么像样的武器。
更糟糕的是马歇尔和囚犯们在他的眼里变得很高大,如同巨人一般。
马歇尔甚至不屑于再用枪口瞄准他。
一只橘猫,因为愤怒和惶恐,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整个脑袋都显得十分圆润。
马歇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果实少了一瓣的原因,哈菲兹硬生生开辟出了第三条道路。
既没有爆体而亡,也没有得到女神的赐福,而是变成了一只只会哈气,在他面前无能狂怒的橘猫。
他如今的模样,似乎只是女神恶趣味的体验。
或许女神是希望哈菲兹用如此可悲的样子来见证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选择了。”
他拎起过来,冲着对于他的分享无动于衷的囚犯们说道。
交错的脚步声逼近了他们,黑压压的人群从微弱的光线中显现了出来,最前列的赫然便是手执魔剑的代理典狱长,他用威严的眼神审视着马歇尔,还有他拎在胳膊上的果篮。
“到此为止了,马歇尔!”
代理典狱长厉声喝道。
“你们来的正好,那就与我一起见证吧。”
“阻止他!”
代理典狱长一声令下,率先挥舞着魔剑,朝着马歇尔冲去,尽管他不知道马歇尔究竟有什么计划,但他感受到了对方散发出的危险与死亡的气息。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了几声枪响,他们的配枪在方才的锻刀大赛中损失大半。
然而子弹却还是击穿了马歇尔。
第一颗果实被吞下了。
他们分明看见马歇尔被子弹击穿的窟窿中长出了眼睛、手、嘴巴等人体的器官。
紧接着是第二颗果实。
马歇尔腹部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仿佛一张巨口,仍在蠕动的肌肉组织如同牙齿,将整个果篮一口吞下。
黑剑已降临于马歇尔面前,没有任何迟疑地斩向了这正在变化中的怪物。
当那一剑斩下后,马歇尔已不知去向。
“…结束了?”
身后的狱警们心有余悸。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怪物,也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疯子也会把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只要你的信念足够强烈,女神的恩泽就会降临于你——”
回应他们的却是直达思维的絮语,所有人脚下一软,当他们低头望去之时,才发现他们的脚踝已陷入了融化的血肉之中。
紧接着铁栏、墙壁,他们所能看见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演变成了一堆烂肉,在这堆烂肉中,大量的人体器官以积压堆积在一起,马歇尔没有说话,他的思维随着血肉进入了每一个人的大脑。
他们没有逃跑的空隙。
融化的血肉如涨潮的海浪般将他们,以及整个监区瞬间淹没。
“用你们身体感受吧,这是神的力量,成为它的一部分吧!”
絮语在他们的脑海里回响,“这是一场审判,只有死亡,才是能带来绝对的公平。”
透过那喋喋不休的絮语,所有狱警和囚犯们都理解了马歇尔的最终目的——他要杀掉所有人。
包括监狱之外的人们。
就连身处冰晶巨树顶端的伊森也发现了监狱的变化,冰冷坚硬的墙壁正在不停融化,整栋建筑都在烂肉的堆积下“活”了过来。
而他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巴扎莉安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她摘下一颗雪厘子,欣赏着监狱正在发生的变化。
“看来,今天是我赢了。”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的信徒的信念超越了狱警们的运气。
不过她仍觉得伊森提出的“锻刀大赛”可圈可点,让她充分享受到了斗蛐蛐的乐趣。
他们都默契地遵守了游戏规则,避免“神”的介入使这场变革失衡,而是由蛐蛐儿们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巴扎莉安觉得这棵冰晶巨树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就如永恒剧院中最佳的位置,让她能清楚地欣赏这场蛐蛐大赛的走向,以及…“另一个她”不惜放弃永恒的生命,将他们驱逐换来的世界。
她看能看见上城区与下城区之间隔着的河道,成为了一条平民无法逾越的界限。
这个城市被建设得井井有条,与正在腐烂融化的监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就如同一位孩童,毫无逻辑性地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
“真是可惜啊,秩序的建立需要无数人长达几个纪元的努力。”
巴扎莉安猩红的瞳孔闪闪发亮,就连夜空中的皎月也被这场异变染成了红色,“可是破坏它,只需要一些蛀虫和几个疯子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她不需要伊森,也不需要任何人成为自己的顾问。
他们看似人多势众,但却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被动到了极点的立场。
蛀虫和疯子都永远存在。
她所要做的,只是划亮一根火柴,这个世界就会自己燃烧起来。
话音未落,监狱上空突然出现的异常让巴扎莉安微微一愣。
那似乎是一把黑剑破开了监狱的穹顶,被人投掷上了天空,在那烂肉形成的浪潮中,隐隐有人发出了呐喊。
看来,还有人没有放弃。
人性的光辉。
巴扎莉安嘴角上扬,这是“另一个她”从人类身上发现的最有趣的东西,如同对待嫩芽般呵护着它。
她忽然有些好奇,也由衷地期待,时隔数千年后,当初的嫩芽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被她注视着的代理典狱长在烂肉的洪流中不停挣扎。
他的身子已被完全淹没,脸上沾满血污。
但现在,他要进行最后一次炼金。
狱警们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他们都知道为了“锻”出这把魔剑,他们究竟耗费了多少祭品,也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仪式的爆率究竟有多低,而金色的光辉似乎已经是超高规格的奖励了,即使仪式的另一端真的存在比魔剑更强大的奖品,仅凭这最后一次赌博,真的能取得成功么?
事实上,就连狱警们都不知道他们眼下需要什么样的武器,才能与马歇尔抗衡。
他们不想把命运交给一场豪赌,可代理典狱长却已拼劲最后的力气,将魔剑投掷上了夜空。
“少废话,照我说的做!”
烂肉形成的浪潮里传来了代理典狱长艰难的声音。
狱警终究还是照做了,他们齐心协力,用一根断裂的还未彻底融化的铁栏杆杵向代理典狱长,将他分流到了另一端。
他拼劲全身力气,撞进了一间屋子。
云端的魔剑正在坠落,而代理典狱长虚脱地躺在如同流沙般的血肉地板上,他通过破损的穹顶仰望着天空。
他在这座监狱里待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的构造。
如果以马歇尔服下果实的地方作为仪式的其中一个支点…
那坠落的魔剑在他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当然不会寄希望自己作为“非洲人”能在这最后一场豪赌突然转运,他真正要利用的是“锻刀大赛”的规则,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规则本身才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无论他们能从黑洞之中得到什么,被献祭之物都一定会消失。
原来如此,这才是“祭品”的真正含义…
黑剑最终也未能坠向地面,在落入监狱之前便化作了白色的光辉。
同样消失的还有代理典狱长的胳膊,然后是他的身体,然后以他作为原点,蔓延到了正在将他吞噬的融化着的地板。
湍急的血肉浪潮渐渐停了下来,连带着它所席卷的一切,都成为了白色光辉中的一部分,直到被那扇用仪式启动的大门吸了进去。
“你对于胜负的评定还为时尚早。”
伊森开口时,整个监狱连带着融化的血肉都化作了白光,在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巴扎莉安依旧优雅从容,“今天就算平局吧。”
“事实真的如此么?”
伊森直视着巴扎莉安,她的长发随夜风飘动着,在猩红月光的映照下,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他的视线一路向下,停留在她那一双交迭的双腿上。
从登上阶梯尽头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一个足以决定这场谈话走势的细节。
巴扎莉安感受到了伊森的目光,炫耀式活动了一下穿着凉鞋的脚踝,精致的红色缎带勾勒出如同艺术品般的双足。
她微笑着,等待着伊森的下文。
“安子。”
伊森抬起右手,犹如名侦探般将食指指向了她,“你的屁股,好像被树杈给冻住了。”
这是大冷天坐在冰块上的必然结果,这可是凛冬冰元素魔法的产物,冷到连灵魂都能冻结。
破天荒的,女神优雅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却巍然不动。
“森子。”
短暂的沉寂过后,巴扎莉安重新挤出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只能用求助地望着伊森,“过来搭把手呗。”
今日的胜负,
巴扎莉安的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