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塔的第七声钟鸣穿透雾海时，林砚之指尖的引钟突然碎裂。十二道金光化作游丝，缠绕着她心口的朱砂痣，在皮肤表面织出完整的齿轮环，环心的红点正随着钟声跳动，像颗正在起搏的机械心脏。
“是时间的脉搏。”沈砚之的声音带着潮声的震颤，他正跪在灯塔基座前，掌心贴着块发烫的青铜板。铜板上的齿轮纹路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珠，液珠落地时凝结成细小的钟摆，“老陈头的核心碎片没被绞碎，它们渗进了灯塔的时之锚。”
三百艘货轮已在雾海中列队，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个模糊的身影——是不同时空觉醒的容器，他们脖颈处都有与林砚之对称的朱砂痣，痣上的齿轮纹路正随着钟声同步转动。
灯塔顶端的镜片突然折射出刺眼的光，光中浮现出老陈头完整的机械身躯。他不再是破碎的齿轮拼凑体，而是穿着蓝布衫的模样，手腕上并排长着十二颗朱砂痣，每颗痣里都嵌着半枚齿轮。
“你们以为守钟人是救赎？”他的声音从光中传来，带着孩童般的诡谲，“容器从出生起就是钟摆的零件，你们的心跳不过是齿轮转动的杂音。”
雾海突然翻涌，三百艘货轮的甲板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青灰色的雾气。林砚之看见每个容器的影子都在雾中扭曲，化作没有面孔的齿轮人，正伸出锈蚀的手臂，试图将甲板上的本体拖入裂缝。
“是镜像反噬。”沈砚之突然拽起她，青铜板上的液珠已汇成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陈”字，“老陈头用自己的残响复制了镜像容器，他要让所有时空的容器自相残杀。”
林砚之的心口突然剧痛，齿轮环的转动骤然加速。她低头看，环心的红点正在扩大，露出底下半透明的机械结构——是姐姐残响与母亲记忆融合成的时之核，此刻正被老陈头的机械声波干扰，核内的齿轮开始逆向咬合。
“把双生玉佩嵌进时之锚！”灯塔顶端传来姐姐的声音，她的虚影正从镜片中挣扎着浮现，蓝布衫的袖口缠着半块染血的镜片，“镜像最怕本体的残响共振！”
沈砚之将两块合拢的玉佩掷向灯塔顶端。玉佩撞上镜片的瞬间，雾海突然掀起金色的浪潮，三百艘货轮上的容器同时举起手中的引钟碎片，碎片在空中拼出巨大的齿轮阵，将老陈头的机械身躯困在中央。
“你们困不住时间的吞噬者！”老陈头的身躯突然膨胀，十二颗朱砂痣同时炸裂，涌出无数细小的齿轮，齿轮在空中组成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个黑黢黢的洞口，“这是时间的原点，所有容器最终都会回到这里，变成钟摆的养料！”
洞口里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林砚之看见无数模糊的人影在里面沉浮——是从未觉醒的容器，他们的身体正在被齿轮啃噬，化作齑粉融入漩涡。而漩涡边缘，母亲和姐姐的虚影正背靠背站立，她们的手掌相贴处，悬浮着半块完整的玉佩。
“用钟鸣击碎原点！”母亲的声音穿透漩涡，“容器的心跳不是杂音，是敲碎钟壳的锤子！”
林砚之突然明白了。她扯开领口，露出心口的齿轮环，对着雾海中的三百艘货轮喊道：“跟着钟声呼吸！”
第一声呼吸与钟鸣重合时，所有容器的朱砂痣同时亮起。三百道金光从货轮射向灯塔，与灯塔的钟声交织成金色的声波，声波撞上齿轮漩涡的瞬间，竟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是齿轮崩解的声音。
老陈头的机械身躯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正在融化的齿轮核心。他尖叫着伸出手臂，十二颗朱砂痣里的齿轮同时飞出，像十二枚暗器射向林砚之：“我是第一个容器！我死了，所有钟摆都会停摆！”
“不。”林砚之迎着暗器走去，心口的齿轮环突然张开，将十二枚齿轮完全吞噬，“容器从不是零件，是给时间上弦的人。”
当最后一枚齿轮被吞噬，齿轮环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林砚之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体内的时之核正与三百艘货轮上的容器产生共振，他们的心跳声汇成洪流，冲垮了齿轮漩涡，也冲散了老陈头最后的残响。
雾海在钟声中退去，露出湛蓝的天空。三百艘货轮的甲板不再龟裂，镜像容器的影子正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本体心口的朱砂痣。灯塔顶端的镜片折射出柔和的光，光中，母亲与姐姐的虚影相视而笑，化作两道金芒，分别注入林砚之和沈砚之的朱砂痣。
青铜灯塔的钟鸣渐渐平息，最后一声余响落在海面上，激起层层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钟摆，正随着海浪轻轻摇晃，摆锤上都刻着个极小的“砚”字。
“结束了？”沈砚之走到她身边，掌心的青铜板已恢复冰凉，上面的齿轮纹路里，正长出细小的绿色嫩芽。
林砚之摸着心口的齿轮环，它已不再发烫，化作淡红色的印记，像朵褪去锋芒的花。“是开始。”她指向远处的海平面，朝阳正从雾散的地方升起，三百艘货轮的桅杆上，齿轮旗帜正在晨光中舒展，“时间长河需要的不是守钟人，是敢让钟摆自由摆动的人。”
引钟的碎片突然在甲板上重组，变成只巴掌大的黄铜小钟，钟面上没有刻度，只有一圈细密的年轮。林砚之拿起小钟，钟身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握着块被无数人掌心焐热的老物件。
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浮起无数座小小的石钟，钟摆都在自由地晃动，没有固定的节奏，却在风中谱出细碎的乐声。林砚之知道，那是所有时空的容器在呼吸，是时间真正该有的声音。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黄铜小钟上时，钟摆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这一次，没有铁锈味，没有齿轮摩擦的杂音，只有纯粹的、属于新生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