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钥匙落在泥土里的声响,像滴进滚油的水,瞬间炸碎了周遭的死寂。林砚之盯着那枚刻着钟形符号的钥匙,树洞里的齿轮虽已停转,却仍能听见细微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虫豸在幽暗深处振翅。
老陈头的身影彻底消散了,只在泥土里留下一道浅痕,形状恰似那半片齿轮。林砚之弯腰去捡钥匙,指尖触到金属表面的刹那,钥匙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脱手——上面的钟形符号正在变红,像被火炙烤过的烙铁。
树洞里的黑暗似乎活了过来,缓缓向外涌动,带着股陈年的机油味。她握紧钥匙站起身,拆信刀仍在掌心,刀刃上的暗红印记不知何时连成了线,像条细小的血蛇盘踞在金属上。
“咔嗒。”
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林砚之猛地回头,看见街道尽头的雾里,慢慢驶出一辆老式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半人高的木箱,木箱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红光,车轮碾过地面时,留下的不是车辙,而是串细密的齿轮印。
骑车人穿着件黑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颌处有道暗红的疤。他在老槐树下停住,木箱突然“哐当”一声轻响,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箱壁。
“老陈头说,你会来。”斗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还说,树洞太深,得用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黄铜哨子,递过来时,林砚之看见他手腕上缠着圈生锈的铁链,链节处嵌着细小的齿轮,和账本第一页画的符号如出一辙。
哨子表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吹口处沾着点暗红的锈。林砚之没接,斗篷人便把哨子放在树洞口,指尖在木箱锁孔上一拧——锁芯竟是由无数微型齿轮组成的,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咔咔”声,像有人在数着秒。
木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别的,只有堆码整齐的铜质齿轮,每个齿轮中心都嵌着小块暗红的石头,在橘红色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些是‘时间的骨头’。”斗篷人指着齿轮,“老陈头失踪前,每天都在打磨它们。他说,钟摆停摆的那一刻,这些骨头会拼出真相。”
树洞里突然传来“滴答”声,像是有水滴落在空罐里。林砚之举起钥匙,发现钥匙尖端正在发光,光芒顺着树洞深处蔓延,照亮了藏在黑暗里的东西——那是个巨大的钟架,架上没有钟面,只有无数条铁链垂下,每条铁链末端都拴着块松动的砖,和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完全吻合。
第三块砖就在钟架正下方,砖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地面的凹槽里,积成一小滩,倒映出钟架的影子,竟和她房间座钟的轮廓一模一样。
“吹哨子。”斗篷人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金属的寒气,“砖后面有账本缺的那几页,但只有哨声能让它们显形。”
林砚之拿起哨子,吹口处的锈蹭在唇上,带着股腥甜的铁锈味。她深吸一口气,吹响哨子——没有尖锐的哨音,只有一阵低沉的共鸣,像巨大的钟在地下震动。
共鸣声里,第三块砖开始松动,砖后露出个暗格。暗格里没有纸页,只有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红漆画着幅图:无数齿轮咬合着组成一个巨大的钟摆,钟摆下方跪着个戴眼镜的老头,正用凿子凿自己的影子,影子的碎片落在地上,变成了暗红的石头。
羊皮纸末尾写着行字,是老陈头的笔迹,却比账本上的字迹潦草得多:“我在钟摆的影子里,别让它数到三百六十六。”
话音刚落,树洞里的“滴答”声突然加快,钟架上的铁链开始晃动,铁链末端的砖块纷纷坠落,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黑暗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起身,阴影边缘镶嵌着无数齿轮,转动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斗篷人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往街道尽头跑。木箱里的齿轮开始自动滚落,在地面上拼出一条发光的路,而那巨大的阴影正顺着树洞爬出来,阴影投在墙上,像只由无数齿轮组成的手,指尖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它数到三百六十四了!”斗篷人的声音在轰鸣中发颤,“快!去钟表店前院,那里有最后一块齿轮!”
林砚之回头时,看见老槐树的树干正在开裂,裂缝里嵌满了暗红的石头,树影在地上扭曲成钟摆的形状,摆幅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将他们吞没。而她手里的羊皮纸,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火焰灼烧着,很快就要烧到那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