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痛楚带着铁锈般的血腥从喉咙的深处爆发，疼得澪忧几乎要晕厥过去。
不过，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感到自己身下不再是泥泞的土地，而是某种粗糙但干燥的布料。深吸两口气，还能闻道一股烧焦木炭的味道。
篝火燃烧的带来的微弱暖意正烘烤着她湿透的、冰冷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让她灵魂深处本能地战栗的可怕威压。
她明明看不见，但能清晰地辨别出不远处有一个男性正坐在阴暗处。平稳的呼吸中带着一种强大的、内敛的力量感。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是谁？她落在了谁的手里？是那些士兵的同伙？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迫使她试图移动，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动起来，动起来……
或许是强烈的信念支撑，她终于能够站起来。可没走两步，就一脚踩到了地上的铁罐。发出了“哐当”的清响。
“你醒过来了。”
在听到对方冰冷的声音时，澪忧感觉浑身的血管都被冻结了。她猛地一抖，身子又软趴趴的坐了回去。
“透支生命召唤魇铠，只为了活下去。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留下一口气，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你，你是谁？”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那个存在没有立刻回答。她只能听到篝火燃烧的声音，以及那令人压抑的平稳呼吸。
片刻之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八部众的人叫我‘夺权者’，是帝陵的灾厄。不过那些都是羸弱的人类对我的无能狂怒，你叫我瀚林渊就好。”
“告诉我，在你失控之前，最后记得的东西是什么？”
瀚林渊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澪忧拼命想要遗忘的记忆阀门。
冰冷的死胡同……侍卫们充满恶意的呼吸和狞笑……抓住她的手……被撕扯衣服……还有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的、狂暴的怒火和力量……
所有的画面和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神经。
“不……不要……”澪忧痛苦地蜷缩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不是怪物，不是……”
她语无伦次，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
瀚林渊默默的听着她的哭诉，如同机械一样打磨着手里的长刀。他没有任何的安慰，也没有谴责，冰冷的沉默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全部的绝望和狼狈。
直到她哭得几乎再次脱力，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时，瀚林渊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
“没有必要为自己的真面目道歉，对于我们而言，人类才是真正的异类。他们用欺凌将自己的的孱弱、贪婪和胆怯伪装起来，才在外表上看着强大。”
“在这座暗魇国度中，他们才是最可笑的畸形。你只是回到了你本该属于的阵营，仅此而已。”
瀚林渊的话像致命的毒液，又像某种蜜糖般的抚慰，一点点渗入澪忧破碎的心。他否定了澪忧所有的自责，将那份杀戮后的快感和对自身的恐惧，定义为了“本该”。
她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漆黑的瞳孔宛如奔腾的黑潮。她本想用兰尘殇的教导去反驳瀚林渊对人类的看法，却在对方冰冷的肯定前，显得无比的遥远与虚妄。
她真的是……本该如此吗？
瀚林渊并不急于得到答案，看着极度纠结的澪忧，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仿佛能完全笼罩住澪忧孱弱的身子。
随着对方越走越进，那强大的、令人战栗的威压更加清晰。澪忧愣在原地，似乎连颤抖都忘记了。
一件厚重、带着浓重血腥和风尘气息、但异常干燥温暖的皮毛毯子被扔到了她身上。
“休息吧，我没时间跟你继续唠嗑。”他的声音里容不得半点质疑，“你的身体需要时间恢复，以适应你体内真正的力量。”
“还有，别再抱有侥幸的心理回到人类那里，如若在遭受相同的祸患，我会在你断气之前把你身上的特质给夺走。”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脚步声远离，重新回到了篝火的另一侧。
澪忧蜷缩在突如其来的温暖里，身体依旧因为之前的崩溃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此刻的她脑内一片混沌，弟弟依赖的眼神、兰尘殇耐心的教导、侍卫狰狞的邪笑，以及自己那双被诡吊铠甲覆盖的双手。
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撕裂。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这个世界仿佛嘲弄她一般，将她丢到这片混乱中自生自灭。
唯一的真实是覆盖着她的、带着同类味道的皮毛的温暖，以及不远处那个强大、冰冷、仿佛深渊本身的存在所带来的、令人恐惧的……归属感。
她闭上空洞的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浸入粗糙的皮毛中。
……
“还是一脸的愁容。”
瀚林渊将磨好的刀纳入鞘中，厌恶地喃了一句。
不过很快这份厌恶在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后，就从脸上消失了。“看她这个样子，在帝陵也没有家人吧？就跟我一样。”
他走远了一点，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怀表。打开来看，是一张泛黄了的全家福。
“真是蠢啊，老爹。”瀚林渊抚摸着上面的人像喃喃，“你大可等着我回来的，那样我就可以把你的头砍下来，以此来报姐姐的仇。”
“自己一个人自杀，是想跟姐姐赎罪吗？早知如此，为什么当初就没想过呢？”
他的笑容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下变得扭曲，沉默片刻后，他将怀表丢进火中，眼睁睁地看着怀表熔化，成为篝火的一份子。
“你也是个自私的人啊，老爹。”瀚林渊哀叹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自生自灭，难道做一个父亲对你而言，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