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里的那个身影消失了。
澪忧深吸一口浑浊的尘气,将全部身心抖沉浸于灵敏的听觉与玄妙的能量感知中。穿过破窗的风啸、身后密集的铁器交锋、手边活跃的能量涟漪……漆黑的世界在魇铠附着的那刻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构筑。
“来了!”
谨慎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耳边的空灵。她猛地转头,空洞的双眼死死地跟着雨觞运动的轨迹。雨觞刚刹住脚瞄准,就从瞄准镜里看到对方指尖扭曲的空气炮,随后在尘土飞扬的监狱外围轰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坑!
“完犊子。”
雨觞被迫再次高速移动规避,耳膜被空气炮的余波震得一阵阵发疼。从澪忧入场的那一刻,轮灭苦难的效果就从没在她的身上发生过,尤其是聆鸣惊惧和回廊这两个控制型术式。
“因为她瞎么?”
看着澪忧那涣散的瞳孔,雨觞只得将幕域内的控制术式替换为溯斩这种更为简单粗暴的物理术式。面对骤然增大的能量波动,澪忧不得不放弃原点开炮,全靠暗魇感知和听觉在铺天盖地的切割和地刺间躲闪。
得益于刚才的空气炮,两人所在的交战区域多了许多凹凸不平的掩体,战斗瞬间变成了你来我往的游击战。凭借外围术式的反馈,雨觞很快就得到了澪忧的信息,他卸掉打空的弹匣,将带着枯败术式的子弹装入枪中,然后在移动的间隙对着澪忧开枪还击。
尖啸的子弹擦着澪忧的手臂飞过,枯败的残余腐坏了她的外骨骼,刚找到掩体躲避,就被穿甲弹给打得四分五裂。她忍着受伤带来的疼痛不断地压缩周遭的空气轰击,没有准度,场内的轰鸣声接连不断,碎石和烟尘纷飞在空中早已是常态。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并运用自己的力量,没有别的理由,单纯为了保护瀚林渊。带着这份信念,她的空气炮不再像开始那样杂乱,每一次射击后,都会利用雨觞短暂的准备时间微调炮击的范围和形状。
将魇息凝聚在指尖,然后一口气朝着目标释放!
最后她的炮击变成了致命的突刺,穿透掩体,贯穿石墙,威力甚至将迎面的子弹一分为二。雨觞迅速躲到一处还算完好的掩体后,看了一眼旁边被打穿的残骸,调整呼吸退掉最后一颗子弹。
“只能打肉搏战了吗?”
枪械变回他惯用的镰刀,在澪忧即将发射第二波空气炮时迅速逼近。三个黑影几乎是同时在澪忧的脚下出现,交错的挥砍逼得她再度拉开距离,然后对着那些影子不断发射炮弹。
但影子们的速度比炮弹还快,在发觉目标远离自己后,它们立刻就化作一滩附着于地面的黑泥,随后再度出现在澪忧身后依次施展出劈、刺、砍三个动作。澪忧展开手臂上的骨刀,顺着声音袭来的方向挡住血瞳咒,然后汇聚力量将影子轰得稀烂。三连炮轰下去,她面前的地面凹了一大片,像是被巨人的拳头砸过。
镰刀挥动的嗡鸣再度响起!
这一次澪忧没再躲避,低头躲开血瞳咒的横扫后踏步上前撩砍在雨觞的手腕上。她听到了雨觞吃痛的闷哼和兵器掉落在地的清响,心里不免升起一阵欣喜。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面前的身影忽然消散,耳边的清响也变得杂乱起来!
“身体,动不了——?”
乱舞的铁棘将她牢牢困住,越是挣扎,身上的束缚就越发强力。
“卖破绽已经是我的招牌手段了。”雨觞将血瞳咒幻化成军刺钉在澪忧的掌间,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引以为傲的空气炮也施展不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和盲人交战,原来那么棘手啊。”之前从兰尘殇的回忆里知道这个盲人的过去,因此雨觞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痛下杀手。
“你知道你自己在保护什么吗?”他蹲下来问。
“别问我这种扰乱人心的问题!”澪忧挣扎着想挣脱手上的军刺,“你无非是想劝我倒戈,我是不会顺从的。”
瀚林渊给了她家的温暖和归宿,怎么可能会因为武力的胁迫而屈服?
“这样啊。”见没法沟通,雨觞打了个响指,唤出了另一个手持镰刀的影子,“那你还是乖乖躺在这吧。”
“话也说到这里了吧?”
就在这时瀚林渊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雨觞的身后。雨觞迅速跳开,却被紧随其后的君主一刀捅倒在地上!
来自灵魂的痛楚让他的瞳孔紧缩,连呼吸都仿佛被掐断了。
“终于抓到你这个老鼠了。”瀚林渊阴沉地瞪着他,“这下你用不了那些卑劣的术式逃生了。”
就在刚刚……
“怎么了兰尘殇?还是不忍心下手?”
瀚林渊肆无忌惮的操纵着君主朝兰尘殇劈砍,黑刀每一次与修罗罪接触,都会掐灭刀上的火焰。“是睹物思人,所以才不肯下死手?”
“够了!”
兰尘殇愤怒的低喝,荡开君主的黑刀跃进横扫。而被逼退的君主在这时忽然板正身形,将刀贯入了兰尘殇的躯壳!
怎么回事……
在兰尘殇疑惑时,他的余光瞥见了瀚林渊藏在衣下的手,这才明白对方让自己荡开君主是刻意为之,等自己的身位在两者中间时,他再重新操纵君主。
自己舍命的打法被看透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你的身上夺走特质。”瀚林渊上前将兰尘殇的特质掏了出来,“被相同的特质压制的感觉如何?过去那场决斗,我是一点都忘不了的。”
手里的特质传来了钻心的灼痛。
“啧,看来不是荒芜啊。”瀚林渊面露不悦,但还是将其吸收掉了,“也好,这样你就没有反制机动甲胄的手段了,正好这个傀儡需要特质填充,就勉强用了吧。”
“额……”兰尘殇痛苦地跪在地上,手里的修罗罪也渐渐失去色泽。那是韵风给予的特质,如今被夺走,自己和韵风的联系也在逐渐断开,血契的反噬让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变得酸软无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也只是勉强。
“该处理掉你那个烦人的朋友了。”瀚林渊注意到了远处的状况,立刻施展影动闪烁过去。
……
“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看在你能牵制澪忧和墨秽的实力上,我给予你这个权力。”
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雨觞叹了口气,将血瞳咒丢到一边:“你觉得这样做就结束了吗?”
“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就是死了。”见对方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流露出恐惧,瀚林渊的兴致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雨觞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
“当你记住我的容貌时,我便真正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了。在你最深沉的记忆里,你最松懈的时刻,我就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
与其说是遗言,更像是一场吟唱。可对于雾月泷来说,这每一个字仿佛千斤巨石,要将她的意识彻底的压垮。
她要目睹雨觞的生命在瀚林渊的刀下迅速流逝。
“说完了?那就去死吧。”瀚林渊俯下身,用力地划开了雨觞的咽喉。
“不要!”雾月泷发疯似的要冲上去,但被雾月笠给拦了下来:“我们现在过去就是送死,不要干傻事!”
“可是雨觞要死了啊”
“你他妈的……”兰尘殇发出嘶哑的咆哮,拼命的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
临终前,雨觞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随后对着瀚林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没等瀚林渊明白笑容的意味,笼罩在监狱上方的幕域开始坍缩,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入中心的黑洞中。
“是‘湮灭’!”啻离夜惊得喊了出来。
“我们得走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啻君归一手抓着拎着雾月笠,一手拎着雾月泷迅速逃离。兰尘殇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在坍缩将雨觞的遗体吞没前疾驰夺过地上的血瞳咒后扬长而去。
“亡命之徒。”瀚林渊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也带着澪忧离开了现场。伴随最后的湮灭,偌大的监狱灰飞烟灭,仿佛未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