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走后,林府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林砚之扶着昭元坐下,让管家端来姜汤,看着她捧着碗小口喝着,嘴唇仍有些发白,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阿元,今日若不是你,恐怕……”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方才宋亚轩拿出那些“证据”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若非昭元挡在前面,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昭元放下碗,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暖到心底:“现在说这些没用。宋亚轩既然能拿出假书信和令牌,就一定还有后招。我们得趁林伯父回京前,找到他伪造证据的把柄。”
“可他做得那么周密,哪里去找把柄?”
林砚之眉头紧锁,“那所谓的‘人证’被他藏在刑部大牢,我们根本见不到。书信和令牌上的字迹、纹路,我看着都像真的……”
昭元指尖在桌沿轻轻划过,忽然想起一事:“你父亲的书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比如只有你们父子才知道的暗号?”
林砚之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有!我父亲写信时,会在‘军’字的竖钩里藏一个小圈,那是他年轻时教我识字时做的记号,说是怕家书被人篡改。宋亚轩模仿的那些信,我匆忙看了一眼,好像没有这个圈!”
“这就是突破口。”昭元精神一振,“只要能证明书信是伪造的,其他证据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只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那些书信,让父皇亲眼看到?”
宋亚轩必然把书信视作关键证物,定会妥善保管,想要拿到手绝非易事。
两人正愁眉不展,管家忽然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神色紧张:“小将军,公主,这是方才在花园假山后发现的,像是……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林砚之解开油布,里面竟是一本账册和一封信。
他打开信纸一看,脸色骤变:“这是……这是李嵩的亲笔信!”
昭元凑过去细看,信上字迹潦草,内容却让人心惊——竟是李嵩写给江南织造局副手的,让他赶紧处理掉藏在局里的兵器,还提到“宋大人那边已办妥,林家倒台后便无人敢查江南事”。
“宋亚轩和李嵩果然是一伙的!”林砚之怒不可遏,“他表面上查李嵩,实则是借扳倒我家来保李嵩!”
昭元却觉得不对劲:“这信来得太巧了。我们刚想到要找证据,就有人把这么重要的信送到林府,怎么看都像是圈套。”
她拿起账册翻看,里面记载着江南织造局这几年的收支,不少款项都流向了一个陌生的账户,标注着“北疆用”。
“这账册……”昭元指尖顿住,“若真是李嵩的账册,那他和北疆的联系就坐实了。可宋亚轩为何要把这种东西送到我们手上?”
“会不会是有人看不惯宋亚轩的所作所为,偷偷送来的?”林砚之猜测。
“可能性不大。”昭元摇头,“知道我们在查此事,又能接触到李嵩账册的,只有宋亚轩的人。
他这么做,要么是想让我们拿着假证据去父皇面前出丑,坐实我们‘构陷大臣’的罪名;要么……”
她话锋一转,眸色渐深,“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李嵩。”
林砚之不解:“他不是要保李嵩吗?”
“那是因为林家还在。”昭元缓缓道,“林家手握兵权,是他最大的威胁。一旦林家倒了,李嵩这个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留着就是祸患。
他或许是想一石二鸟——先用假证据扳倒林家,再让我们拿着这本账册去揭发李嵩,最后把我们也一并除掉,彻底扫清障碍。”
这番话让林砚之背后发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账册和信,用还是不用?”
“用,但不能按他的意思用。”昭元将账册和信重新包好,“你派人把这两样东西悄悄送到太子府,让太子殿下过目。记住,一定要隐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送的。”
林砚之恍然大悟:“你是想让太子出手?”
“太子仁厚,一直看不惯宋亚轩的跋扈,也与林家交好。”昭元点头,“让他拿着这些东西去见父皇,比我们去更合适。
一来太子身份尊贵,父皇不会怀疑他的动机;二来,若这真是圈套,太子出面也能避开锋芒。”
安排好此事,已是深夜。
雨还在下,昭元站在廊下,看着雨丝被风卷着打在窗上,心里仍有些不安。
宋亚轩的心思太深,她总觉得这步棋走得太险,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公主,夜深了,该回宫了。”画春打着伞走过来,“林小将军已经备好了马车,会让人护送您回去。”
昭元点点头,转身向林砚之道别:“林伯父回京后,让他务必沉住气,不要与宋亚轩正面冲突。等太子那边有了消息,我们再做打算。”
“我知道了。”林砚之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忽然道,“阿元,你一定要小心。宋亚轩那个人,对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昭元一愣,随即失笑:“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把我当成更好用的棋子罢了。”
马车缓缓驶动,昭元掀帘回望,见林府的灯火越来越远,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林砚之的意思,今日宋亚轩最后那句“别逼我”,语气里确实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那又如何?
一个能为了权力诬陷忠良的人,就算对她有几分特别,也绝不会是真心。
回到长乐宫时,已是三更。
昭元换下湿冷的外衣,坐在梳妆台前,让画春为她卸钗。
铜镜里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这几日的周旋让她心力交瘁,却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保护别人,光有善意和勇气是不够的,还得有与之匹配的智谋和力量。
“公主,您看这是什么?”画春忽然从她的披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借着灯光一看,竟是枚玉佩——正是那日宋亚轩想送给她的那支凤凰步摇上的玉佩,不知何时掉在了她的披风里。
昭元拿起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玉佩上雕刻着精致的凤纹,边缘却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刻意磨过。
她忽然想起宋亚轩握玉佩时的样子,指腹似乎总在那个缺口处摩挲。
“这玉佩……”昭元摩挲着缺口,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画春,去查一下宋亚轩的身世,尤其是他早年在北疆的经历。”
画春虽不解,还是应了声。
昭元将玉佩收好,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宋亚轩在林府时的眼神,想起他那句“别逼我”,想起这枚有缺口的玉佩,总觉得有什么线索被她忽略了。
与此同时,宋府书房内,宋亚轩正看着窗外的雨,手里把玩着那支少了块玉佩的凤凰步摇。
亲随站在一旁,低声禀报:“大人,林府的人确实把账册和信送到了太子府。太子连夜进宫见了陛下,陛下看了之后很生气,已经下令彻查江南织造局了。”
宋亚轩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太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可这样一来,李嵩怕是保不住了。”亲随有些担忧,“他手里还握着大人不少把柄……”
“一个没用的棋子,留着只会碍事。”宋亚轩放下步摇,拿起桌上的密信,“北疆那边怎么样了?”
“林老将军已经动身回京,预计三日后抵达。”亲随道,“我们安排在北疆的人传来消息,说林老将军在途中发了次怒,旧疾复发,怕是……”
“最好能让他死在半路上。”宋亚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省得回京后麻烦。”
亲随犹豫了一下:“可那样一来,公主怕是会更恨您。”
宋亚轩沉默片刻,眸色深沉:“恨就恨吧。等这事了结了,她会明白的。”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旧书,翻开扉页,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画像。
画上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牵着一匹瘦马,站在北疆的草原上,眼神倔强。
画像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刻痕,与那枚玉佩上的缺口一模一样。
“快了……”宋亚轩指尖抚过画像上的少女,低声呢喃,“很快就能结束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清冷的光辉。
长乐宫内,昭元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却全是宋亚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林老将军回京时可能面临的险境。
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她与宋亚轩之间,那看似纯粹的仇恨与利用,也即将被揭开更深层的秘密。
三日后林老将军回京,将是这场博弈的关键一局,无论输赢,都注定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