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漾在教案本的最后一页，发现了半张被撕下来的信纸。
纸面边缘有些卷翘，是她惯用的格子稿纸，上面只有一行字：“转体时膝盖的缓冲角度，应该再调小两度。”
字迹是她的，却想不起是何时写下的。
四代练习室的空调嗡嗡作响，练习生们正在分组练《炽焰》的走位，脚步声踏在地板上，和记忆里马嘉祺他们的节奏渐渐重合。
她捏着那张纸走到窗边。
今天的云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在楼顶，让人想起马嘉祺第一次在舞台上跳《炽焰》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阴天，他候场时总在转手腕，星星吊坠撞在麦克风上，叮当作响。
“张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陈浚铭举着个保温杯跑过来，杯壁上还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我妈给我带了姜茶，你要不要喝？”
杯口冒着热气，甜辣的气息漫过来时，张漾忽然想起马嘉祺的保温杯。
他总爱往里面泡柠檬片，酸得皱眉却每天都喝，说“张老师说了，维生素C能抗疲劳”。
她接过陈沐递来的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像触到了某个被熨帖保存的旧时刻。
下午的乐理课上，张漾在黑板上写节拍标记。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重复：“这里的重音要像踩在鼓点上，不是用嗓子喊出来。”
说完才惊觉，这句话她曾对着马嘉祺说过无数次。
那时他总爱把rap唱得太急，像要把所有力气都砸进歌词里，她就拿根鼓棒敲他的手背：“慢点，留口气给下一句。”
“张老师，你怎么了？”前排的女生小声问。
张漾回过神，发现粉笔在黑板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没来得及擦去的泪。她笑了笑擦掉墨点：“没什么，继续讲切分音。”
下课铃响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条快递信息，寄件人栏写着“马嘉祺”，地址却是总部训练基地。
张漾捏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玻璃窗外的云开始散了，露出小块蓝得发脆的天。
取快递时，收发室的阿姨说：“这箱子昨天就到了，上面写着‘急件’呢。”
箱子不大，掂起来很轻，拆开才发现里面是个硬壳笔记本，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炽焰》的乐谱封面。
翻开第一页，就看见马嘉祺的字迹。
不是他惯常张扬的连笔，而是一笔一划写的：“第十七版修改笔记，给张老师。”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和镜子上的涂鸦如出一辙。
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
是马嘉祺他们在舞台上的合影，七个人穿着红色的演出服，站在聚光灯下鞠躬。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丁程鑫的笔迹：“张老师，小马哥说这张你肯定没存。”
张漾的指尖抚过照片里马嘉祺的脸。
他站在最中间，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好露出两颗小虎牙，手腕上的星星吊坠在红衣服的映衬下，亮得像要烧起来。
她忽然想起演出结束那天，他把奖杯塞给她时，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手都在抖。
“原来你把这个收起来了。”
身后传来陈浚铭的声音。小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练舞用的护腕，“我昨天看见你桌子上有这个笔记本，还以为是你新买的呢。”
张漾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的星星图案上蹭了蹭：“这是以前带的学生送的。”
“他们是不是很厉害？”陈浚铭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听丁师兄说，他们现在已经开万人演唱会了。”
“嗯。”张漾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他们一直很厉害。”
厉害到即使分开，也能把彼此教的东西刻进骨里；厉害到隔着几百公里，也能在同一首歌里找到重合的呼吸；厉害到让她觉得，那些一起熬过的晨昏，从来都不是错位的徒劳。
晚上整理教案时，张漾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发现了个信封。
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收信人写着“小羊老师”，寄信人是空白的。
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乐谱，是《炽焰》的间奏部分，马嘉祺在旁边用红笔标注：“这里加了个八拍的停顿，想等你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改。”
台灯的光落在乐谱上，把那些红色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
张漾忽然想起马嘉祺在视频里的样子，他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时，对着镜头的方向顿了顿，好像在等什么。
原来他不是在害羞，是在等她的回应。
手机震动起来，这次是马嘉祺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总部训练室的钟表，被人用马克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5”，旁边依旧是那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张漾看着照片，忽然笑了。她拿起笔，在那个未寄出的信封背面，画了个同样的星星。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把光透过窗户洒进排练室。
四代的孩子们已经睡了，只有走廊里的感应灯还亮着，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张漾把笔记本放进抽屉，和那个信封放在一起。
她知道，有些约定不需要说出口。
就像那个慢了五分钟的钟表，总会被人记得调回来；就像那支没改完的舞，总会等到合适的人一起续上；就像两颗暂时分开的星星，终会在某条轨迹上，重新遇见。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马嘉祺发来的第二条消息：“明天天气不错，适合练转体。”
张漾握着手机，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了很久，最终回了个“嗯”，后面加了个星星的表情。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仿佛能听见几百公里外，某个训练室里，星星吊坠碰撞的轻响，和着心跳的节拍，敲出了未完待续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