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的余烬在夜空里散成星子,广场舞的音乐也渐渐歇了。
张漾拢了拢羽绒服领口,风卷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她缩了缩肩,听见马嘉祺在旁边轻轻“啧”了一声。
“冷?”他往前挪了半步,影子在路灯下和她的叠在一处,“去那边站台坐坐吧,有灯。”
公交站台的长椅积着薄雪,他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仔仔细细擦了两遍,才让她坐下。
张漾看着他弯腰的动作,睫毛上的霜花忽然就化了,顺着脸颊往下淌,凉丝丝的。
“我查了车票。”他在她身边坐下,隔着能放下一只手的距离,“凌晨到早上的都没了,最早的要等后天中午。”
张漾“哦”了一声,倒没太意外。
她本来就没计划好回程,像场说走就走的冲动,连终点都没细细想过。
“那……”她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我去附近找个酒店?”
他没立刻回答,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像在数拍子。
过了会儿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些:“我家对面就有,但是……”他顿了顿,耳尖在暗处泛着红,“妈刚才打电话,说让你去家里住。”
张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暖手宝像是忽然变烫了。
她想起郭女士温和的眼神,想起那碗没闻着香味的排骨汤,喉咙有点发紧:“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他说得很快,又觉得不妥,放缓了语气,“我家有空房间,被褥前几天晒过了。”
风又起了,吹得站台的广告牌哗哗响。
张漾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刘海,忽然想起练习室里他练舞练到汗湿头发的模样,也是这样软软地搭在额前,只是那时眼里全是倔强,不像现在,藏着点她读得懂的紧张。
“那……麻烦阿姨了。”她终于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发飘。
往小区走的路变得很短。
他走在靠车道的一侧,时不时侧头看她,像怕她被夜里的车碰着。
张漾踢着路边的雪堆,听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只吉他小熊,往他怀里塞。
“差点忘了,给你的。”
他接过去的手顿了顿,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借着路灯的光,他看清了小熊怀里的吉他,弦上还缠着根红绳,和他常用的那把有点像。
“眼睛画得像你。”张漾没敢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皱着眉,倔乎乎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把小熊揣进羽绒服内袋,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那点软乎乎的形状。
“我哪有。”他嘴硬,声音却软得像棉花糖。
郭女士果然没睡,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
听见开门声,她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回来啦?漾漾快进来,我刚煮了姜茶。嘉祺说你爱喝甜的,阿姨多加了些糖。”
张漾换鞋的时候,看见鞋柜上摆着双粉色的棉拖,码数看着正合脚,想来是郭女士临时找出来的。
心里忽然就暖烘烘的,像被姜茶的热气裹住了。
客房收拾得很干净,床单是淡淡的蓝,枕头上放着条新毛巾。
郭女士替她把暖气开足了,又拿来套干净的睡衣:“是嘉祺没穿过的,你将就穿。夜里冷,别踢被子。”
“谢谢阿姨。”张漾接过睡衣,指尖碰到布料,软软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等她洗漱完出来,马嘉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却没翻页。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客厅的落地灯在他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姜茶在厨房,温着的。”他说。
张漾去倒姜茶时,看见厨房的碗柜里摆着一排碗,个个都胖乎乎的,像郭女士温和的笑。
她捧着杯子喝了两口,辣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胃里,把一路的寒气都驱散了。
“睡不着?”她走到客厅,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合上书,封面是本诗集,她没看清名字。
“嗯,有点。”他往她这边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烫吗?”
“不烫。”
夜里的烟花又响了,这次离得很近,就在小区花园里。
“烟花!”
张漾跑到阳台时,正有朵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金粉似的光淌了两人满身。
张漾踮脚去够栏杆上的雪,忽然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住。
她转身时没站稳,撞进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鼻尖蹭过他的锁骨,麻得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马嘉祺的手僵在她腰侧,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烟花还在接二连三地炸,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地映着他紧抿的唇。
张漾看见他喉结滚了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烟花还响。
“小心。”他说,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弦。
她想退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后颈,动作轻得像拢着只蝴蝶。
下一瞬,有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她的唇角,像雪落在脸上,轻得几乎没有实感,却烫得她猛地闭上眼。
是他的唇。
只有一瞬,快得像烟花绽开又熄灭的时间。
等张漾睁开眼时,他已经退开了半步,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
阳台上的风忽然变得很静,只有远处的烟花还在响,衬得两人的呼吸都格外清。
“我……”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指尖在身侧攥得发白,“对不起。”
张漾没说话,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像颗刚含化的糖,甜得人发慌。
她看见他耳后那片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衣领里,像被晚霞染透的云。
原来有些心动,从来都藏不住。
像他总在练习室留到最后的灯,像他口袋里永远备着的水果糖,像此刻他明明慌得厉害,却还是没舍得走远。
烟花落尽时,他终于转过身,眼里的光比刚才的烟花还亮,像藏着整个银河。
“姜汤……”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变成句没头没尾的,“明天我教你堆雪人吧。”
张漾看着他慌张又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点头时眼角有点湿。“好啊。”她说。
夜风卷着雪沫子掠过阳台,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漫开的甜。
原来青春里的喜欢,就像刚才那瞬轻得像羽毛的触碰,明明没说出口,却早已在心底炸开了漫天的烟花,亮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