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沉,像泼在宣纸上的浓墨,把工作室后门的小巷染得密不透风。
张漾抱着那本翻得起毛的乐谱本,指尖反复摩挲着封面上的星星——是马嘉祺去年用马克笔画的,笔画里还带着少年人的跳脱。
刚拐进巷口,一股蛮力就攥住了她的头发。
头皮被扯得生疼,乐谱本“啪”地摔在地上,纸页散了一地,像只被撕碎的蝶。
“就是她!勾引马嘉祺那个贱人!”尖利的女声刺破夜色,冰凉的易拉罐砸在她背上,“让你装清高!让你写那些恶心的声明!现在知道躲了?”
推搡像潮水般涌来,张漾被挤得失去平衡,膝盖重重磕在台阶的棱角上。
那一瞬间,她听见骨头错位的轻响,像根琴弦突然崩断。剧痛顺着神经爬上来,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人狠狠踹在伤处。
“啊——”她没忍住痛呼出声,蜷在地上像只被踩碎的蝴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用高跟鞋碾过散落的纸叶,红笔标注的字迹被踩成模糊的墨团。
剧痛顺着膝盖爬上来,像无数根针在扎。
“他为了你,推了多少活动?掉了多少粉丝?”
有人蹲下来,拽起她的头发逼她抬头,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是马嘉祺在直播里强颜欢笑的样子,“你看看他!再看看你这副鬼样子!配吗?”
“你们喜欢他,是因为他的舞台,对吗?”
张漾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我教他跳舞,改《炽焰》的动作,都是为了让他在舞台上更稳、更亮。你们骂我之前,能不能看看他最近的舞台视频?他的转体角度,比以前安全了30度,膝盖的缓冲动作,能让他少受多少伤?”
短发女生愣了愣,随即冷笑:“少装好人!你就是想借着教舞占他便宜!他是我们的光,凭什么被你这种人拉下水?”
张漾坚持不住了,视线开始模糊,膝盖的疼已经麻了,只剩下一种钝重的、往骨髓里钻的酸。
“看你以后还怎么编舞!还怎么给马嘉祺递眼神!”有人啐了口,“记住了,离他远点,死也得死远点!”
那些人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往她身上泼了半瓶冰水。
夜风灌进湿透的衣服,张漾躺在地上,看着散落的舞谱被风吹得翻滚,像一群无人认领的魂魄。
她试着动了动腿,膝盖已经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稍微一碰,就有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张漾靠在墙上,看着自己微微变形的膝盖,忽然笑了。
原来最害怕的事,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来了。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久到张漾以为自己要睡过去了。
医生摘下口罩时,眼里的惋惜像冰锥,扎得她心口发疼:“交叉韧带断成了三截,半月板彻底碎了。以后别说跳舞,就是正常走路,可能都要靠拐杖。”
张漾望着天花板,没哭。
只是在护士收拾东西时,突然抓住人家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的乐谱本……能帮我捡回来吗?”
护士摇摇头,眼里带着同情:“都碎成纸浆了。”
那天晚上,马嘉祺是从庆功宴上跑过来的。
他穿着银色的演出服,亮片沾了满身,像披了层星星。
可当他冲进病房,看到张漾腿上缠着的厚厚纱布时,那些星星仿佛瞬间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谁干的?”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股狠劲,指节攥得发白。
张漾抬起眼,忽然觉得很累。
那些藏在舞谱里的暗语,那些舞台上的默契,那些没说出口的“我在”,好像都随着这条腿的伤势,碎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
张漾笑了笑,想抬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不重要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星星吊坠上,“马嘉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后的舞台,不用再留接雪花的动作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你什么意思?”
“我的腿废了。”张漾笑了笑,眼角却滑下泪,“以后不能编舞了,也教不了你新动作了。那些转体角度、重心落点,你都记得很好,没有我,也能跳得很完美。”
她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轻轻落在他手腕的星星吊坠上:“粉丝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马嘉祺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我不准!我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的!”
“治不好了。”
张漾抽回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最后划了下,像在告别,“其实这样也挺好,我终于不用再担心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看她编的《暗巷里的光》时,说“张老师编的动作里有光”,补充了句:“以后你的舞台,光会更亮的。”
马嘉祺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颤。
“我不要什么更亮的光!我只要你……”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大连海边他喊的那句“我喜欢你”,想起《炽焰》间奏处他刻意放慢的转体,想起舞台上那些只有两人懂的暗语。
“马嘉祺,”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恳求,“那个接雪花的动作,你还是要好好跳下去,带着我的那部分,一起站在舞台上。”
就当,是我留在你动作里的最后一点影子。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腿上,像一层化不开的霜。
张漾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进枕头,心里的疼比膝盖厉害千万倍——她多想告诉他,她攒了一整本的新动作,想等他下次生日时给他惊喜;多想告诉他,其实她一点都不怕那些谩骂,就怕他为了她,毁了自己的舞台。
可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笑着说:“你要好好的跳下去。”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马嘉祺压抑的哭声。
张漾知道,她的舞蹈人生,到此为止了。
但只要他还在舞台上,只要那个接雪花的动作还在,就像她还站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只是那晚,马嘉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把那个被攥变形的星星吊坠紧紧贴在胸口,直到天亮。
他终于明白,有些守护不是“我会等你”,而是“我本该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晚到只能看着她把所有的疼都咽进肚子里,还笑着对他说“你要好好的”。
晚到连她最珍视的舞台,都替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