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石膏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病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张漾坐在床边,看着医生用工具轻轻撬开石膏,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得发闷。
石膏裂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那只脚踝比另一只细了一圈,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曾经能轻松踮起跳完一整支《炽焰》的脚,如今连自然下垂都带着隐隐的疼。
“恢复得不错,但千万别大意。”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循序渐进地活动,记住,不能负重,更不能做任何涉及跳跃、旋转的动作。”
“知道了,谢谢医生。”张漾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张漾慢慢把脚放在地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袜子传来寒意,她试着轻轻点了点脚尖——钻心的疼立刻窜上来,让她瞬间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
她赶紧把脚收回来,靠在床头大口喘气。
刚才在医生面前强装的镇定,像层薄冰,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清醒地意识到——医生说的“不能”,是“永远不能”。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马嘉祺发来的视频请求。
张漾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掉眼泪,对着屏幕扯出个自然的笑,才按下接听键。
“石膏拆了?”视频里的马嘉祺刚结束训练,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看起来恢复得挺好。”
“是啊,医生说能慢慢走路了。”张漾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不让他看见自己脚踝的样子,“等再恢复恢复,我就能回工作室了,到时候接着编舞。”
“不急,你好好养着。”他的目光在屏幕里仔细打量她,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撒谎,“我给你炖了汤,等下让丁哥送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
“听话。”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你以前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该换我监督你了。”
挂了视频,张漾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她知道马嘉祺的心思,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在连累他?
他本该一心扑在舞台上,却要分出精力来担心她的腿,担心她是不是又在硬撑。
丁程鑫送汤过来时,带来了陈浚铭他们的画。
小孩们画了张大大的全家福,她的位置被画成了个跳着舞的小人,旁边写着“张老师快点好起来,教我们跳《潮汐》”。
“嘉祺不让我们提跳舞的事,怕你难过。”丁程鑫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声音有点低,“但孩子们都盼着你回去呢。”
张漾摸着画上那个跳舞的小人,眼眶又热了。
她笑着说:“等我能走路了就回去,到时候教他们编队形,不用动腿的那种。”
丁程鑫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马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看了就知道。”
纸条上是马嘉祺的字迹,只有一行:“我把《炽焰》的地面动作改成了坐着也能跳的版本,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教他们。”
张漾捏着那张纸,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一起”两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
他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方式,替她圆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谎。
傍晚的时候,护工进来收拾东西,看到她放在床头柜上的舞蹈鞋——那是马嘉祺特意让人从总部训练室取来的,说“看一眼说不定恢复得更快”。
“张小姐以前是跳舞的吧?”护工笑着说,“这鞋一看就是经常穿的,底子都磨成这样了。”
张漾的手指划过鞋跟处那个她亲手粘好的补丁,喉间发紧:“嗯,跳了很多年。”
“那一定跳得很好看。”护工感慨道,“真可惜了……”
“不可惜。”张漾打断她,声音有点哑,却异常坚定,“能跳的时候,我拼尽全力跳了;不能跳了,就换种方式陪着,也挺好。”
护工走后,张漾把那双舞鞋放进了衣柜最深处。
她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碰它了,但没关系,有些热爱不一定非要用脚去跳,就像她对马嘉祺的心意,即使不能并肩站在舞台上,也能藏在《炽焰》的每一个节拍里,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夜深时,她试着扶着墙慢慢走路。
一步,两步,脚踝处的疼像细密的针,扎得她额头冒汗。
但她没停,咬着牙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额头的汗浸湿了头发,才靠在墙上喘口气。
窗外的月光落在地上,像铺了层霜。
张漾望着自己的脚,轻声说:“没关系,慢慢来。”
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装坚强,装得毫不在意,装得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深夜被疼醒的时刻,每次看到马嘉祺在舞台上旋转的视频时,心里那道关于“不能跳舞”的伤口,都在悄悄淌血。
只是她不能说,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马嘉祺。
她拿出手机,给马嘉祺发了条消息:“今天试着走了几步,比想象中顺利。等我能正常走路了,我们去海边走走吧,就像上次那样。”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又扶着墙,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疼是真的,难也是真的,但只要想到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还在等着她,这点疼,好像也能忍过去。
只是那藏在石膏下,后来又藏在笑容下的疼,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她的过去,一头牵着她的未来,稍一拉扯,就疼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