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在四代练习室的窗台上堆了薄薄一层。
张漾坐在轮椅上，看着陈浚铭他们练《潮汐》的新编队形。
小孩们的动作还有点生涩，转体时总忘了收肩膀，像极了当年的马嘉祺。
她握着教鞭轻轻敲了敲地面：“注意后背发力，想象头顶有根线在提着你们。”
声音落下的瞬间，训练室的门被推开了。
马嘉祺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她的轮椅时，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马哥！”陈浚铭他们欢呼着围上去，把新编的动作展示给他看，“张老师教我们的，说这是你当年最擅长的发力方式！”
马嘉祺的目光越过孩子们，落在张漾身上，嘴角扬起个温柔的弧度：“嗯，张老师教的，肯定没错。”
等孩子们重新投入练习，他才走到张漾身边，把保温桶放在她腿上：“丁哥炖的排骨汤，放了点玉米，你尝尝。”
张漾掀开盖子，热气混着香气漫出来，氤氲了镜片。
她舀了一勺汤，刚送到嘴边，就被他拦住了：“吹吹再喝，上次就烫到舌头了。”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温度烫得她心里一颤。
张漾低下头，假装吹汤，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用各种细微的体贴包裹着她，像在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可这份好，却让她越发觉得沉重。
“今天感觉怎么样？”马嘉祺蹲在她面前，视线和她平齐，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她今天穿了双厚底鞋，试图遮住那点不正常的细瘦。
“挺好的，”张漾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医生说下个月就能试着丢掉轮椅，用拐杖了。”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鞋跟，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别勉强自己，”他的声音很轻，“轮椅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推着你走。”
张漾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昨晚在走廊里练习走路的样子，扶着墙壁一步步挪，脚踝的疼让她忍不住掉眼泪，却在听到他脚步声的瞬间，立刻擦干眼泪，笑着说“我没事”。
原来她所有的逞强，他都看在眼里。
晚上离开练习室时，马嘉祺推着她在月光下慢慢走。
训练基地的路灯亮得很晚，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张漾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不用每天来看我，不用给我送汤，也不用……假装不在意我不能跳舞的事。”
轮椅顿了顿，马嘉祺绕到她面前，蹲在月光里，眼里的情绪清晰得像被洗过。
“张漾，”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你能不能跳舞，而是你疼不疼，是你有没有在硬撑。”
张漾的喉咙突然发紧，那些藏在笑容下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眼眶。
“我不疼，”她别过头，望着远处的路灯，“真的，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他伸手，轻轻把她的脸转过来，指尖带着凉意，却烫得她心慌，“习惯了每天晚上被疼醒？习惯了看着别人跳舞时，自己攥紧拳头？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装没事，然后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他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我不想的，”她哽咽着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想装的，可我没办法……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分心，不能让孩子们觉得我可怜，更不能……看着你眼里的光，因为我一点点暗下去。”
马嘉祺把她拥进怀里，动作温柔得像捧着易碎的月光。
“傻瓜，”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压抑的疼惜，“我的光从来没暗过，因为它一直亮在你这里啊。”
他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用银线缠起来的贝壳星星，正是她留在玻璃罐里的那枚，被他细心地修复好，还串了根链子，能戴在脖子上。
“给你的。”他把星星挂在她颈间，银链贴着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医生说你以后可能不能常晒太阳，我把海边的星光给你带来了。”
张漾摸着那枚贝壳星星，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因为难过。
原来她所有的坚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原来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疼，他都知道；原来即使她不能再跳舞，他眼里的光，也依然为她亮着。
“其实我改了《潮汐》的结尾动作，”马嘉祺蹲在她面前，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银，“改成了双人配合的队形，一个人站在前面跳，另一个人在后面用手势指挥节拍。我想，等你能走路了，我们就试试。”
张漾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有些热爱从来不止一种形式。
她不能跳了，但她可以看，可以教，可以在他身后，用另一种方式，陪着他把《潮汐》跳下去。
轮椅继续往前滚，马嘉祺的脚步声落在旁边，和她的心跳同频。
张漾摸着颈间的贝壳星星，忽然觉得那些疼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月光下，有人懂她的逞强，疼她的伪装，还愿意牵着她的手，往有光的地方走。
而《潮汐》的旋律，就藏在晚风里，轻轻唱着：不管能不能跳，我们都要一起，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