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羡走进Noblep亚洲区总部时,手心全是汗。
前台认出她,笑着打招呼:“沈总,好久不见,您今天是……”
“我找张总。”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张总是Noblep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看着她从项目助理做到亚太区总监的前辈。
当年她离开Noblep加入嘉启时,张总曾拍着她的肩说:“有难处随时回来找我,Noblep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她从没想过,这句话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兑现。
张总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幅香樟林的油画——那是Noblep总部景观落成时,她送的礼物。
“坐。”张总递给她一杯茶,目光温和,“听说嘉启在做服装线?遇到麻烦了?”
沈归羡没绕弯子,直接拿出服装线的成本核算和市场分析:“我们在面料和工艺上投入太大,资金链快撑不住了。我想……向Noblep寻求合作,您看能不能代理我们的服装线,提前支付一笔预付款,帮我们渡过难关。”
这相当于让Noblep为嘉启的风险买单,说出口时,她的脸颊发烫。
张总翻着文件,没立刻回答。
办公室里的沉默像块巨石,压得沈归羡喘不过气。
“归羡啊,”张总放下文件,看着她,“你在Noblep待了七年,该知道我的规矩——不做亏本的买卖。嘉启的设计是好,但这定价,太冒险了。”
“我知道。”沈归羡的指尖攥得发白,“所以我想提议,Noblep可以入股服装线,占30%的股份,我们共享设计和渠道,利润按比例分成。”
这是她昨晚想了一夜的方案,相当于割让部分利益换生机。
她甚至做好了被马嘉祺指责“出卖嘉启”的准备——比起公司垮掉,这点指责算什么。
张总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为了目标能放下身段。当年你为了说服我用香樟林方案,在我办公室等了三天,现在为了嘉启,又来求我这个‘前东家’。”
他拿起笔,在合作意向书上签下名字:“预付款可以给,股份就不必了。就当……我投资你沈归羡的眼光。”
沈归羡猛地抬头,眼里涌上热意:“张总……”
“但我有个条件。”张总看着她,“服装线的定价必须下调20%,量产款要用Noblep的供应链,成本至少能压下来三成。这不是为难你,是商场规矩。”
这意味着马嘉祺坚持的“纯手工刺绣”和“进口面料”必须妥协,沈归羡的心脏抽痛了一下,却还是用力点头:“我答应。”
走出Noblep大楼时,阳光有些刺眼。
她拿出手机,想给马嘉祺打个电话,指尖却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
最终,她编辑了条消息:【我找到解决资金的办法了,回公司详谈。】
嘉启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依旧凝重。
马嘉祺刚把修改后的设计稿分发下去,沈归羡推门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和Noblep谈好了合作。”她将合同放在桌上,“他们代理我们的服装线,提前支付五千万预付款,足够覆盖前期成本。”
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合同条款上,当看到“定价下调20%”“采用Noblep供应链”时,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用什么换的?”他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的质问。
“只是正常合作。”沈归羡避开他的目光,“但我们需要调整方案,量产款用Noblep的面料,刺绣换成他们的合作工坊,成本能降三成。”
“所以你还是让我妥协了。”马嘉祺拿起设计稿,狠狠摔在桌上,“为了钱,你把嘉启的理念卖给了Noblep?”
“我是在救嘉启!”沈归羡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五千万能让服装线活下去,能让几百号人有饭吃,你所谓的‘理念’能做到吗?”
“用妥协换来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我们还有机会!”沈归羡的声音带着哭腔,“等公司稳住了,我们可以再做高定款,可以一点点实现你的理念!可现在,你不妥协,我们连明天都没有!”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董事们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谁都不敢说话。
马嘉祺看着沈归羡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和倔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在伦敦街头因为设计理念争吵,她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却寸步不让。
只是那时,他们争的是图纸上的线条,现在,争的是现实的重量。
他想起她为了嘉启放弃Noblep的高薪,想起她陪着他在工地吃盒饭,想起她在纽约深夜帮他改珠宝设计稿……
她从来不是不爱嘉启的理念,只是她的爱,藏在更务实的角落。
“好。”马嘉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我同意调整方案。”
沈归羡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量产款按你的要求改。”他拿起笔,在修改意见上签下名字,“但我有个条件——保留十套高定,用我们最初的方案,作为嘉启理念的‘火种’。”
沈归羡的眼眶瞬间湿了。
她看着他低头签字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未散的失落,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好。”她轻声说,“我来负责那十套高定的成本。”
会议结束后,马嘉祺没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林发呆。
沈归羡走过去,把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手边。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很难受。”
马嘉祺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那十套高定,我想亲自盯着做。”
“好。”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谢谢你。”
沈归羡没说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香樟树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他们都知道,这场妥协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喘息。
理念与现实的拉扯还会继续,争吵或许也不会停止,但至少此刻,他们在风雨里抓住了彼此的手,选择一起撑下去。
就像那些经历过风暴的香樟,或许会折断几根枝桠,却总能在泥土里扎得更深,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