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用三天时间,带着设计部重新画出了一整套方案。
当新的设计稿铺满会议室长桌时,连最支持沈归羡的财务总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樟树皮的肌理被放大成外套的纹路,用特殊工艺处理的羊毛面料需要进口,单米成本是普通面料的五倍;连衣裙的裙摆采用立体剪裁,每一片“叶子”都要手工缝制,一件成衣需要三位工匠耗时两周。
“这是最终方案。”马嘉祺的语气不容置疑,指着其中一件斗篷,“这件的灵感来自我们在米兰看到的百年香樟,斗篷边缘的流苏对应树枝的虬曲,内里的提花是年轮图案。”
沈归羡拿起成本核算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按这个方案,每件成衣的成本超过万元,定价至少翻三倍才有可能盈利。你觉得市场能接受?”
“嘉启的客户买的不是衣服,是设计理念。”马嘉祺翻开一本画册,里面是香樟系列珠宝的销售数据,“珠宝线的客单价比同类产品高40%,依然供不应求,说明有人愿意为‘独特’买单。”
“珠宝和服装的消费逻辑完全不同!”沈归羡的声音陡然拔高,“珠宝是收藏属性,服装是快消品,你拿什么保证消费者会为一件不能保值的衣服付这么高的溢价?”
“那就做高定。”马嘉祺的语气也冷了下来,“限量发售,走艺术收藏路线,不追求量产。”
“你疯了?”沈归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集团花了半年时间搭建服装线团队,不是为了让你做‘艺术品陈列’的!”
会议室里的气氛彻底凝固。
董事们面面相觑,有人试图打圆场:“或许可以折中一下,保留部分高定款,同时推出简化版……”
“没有折中。”马嘉祺打断他,目光直直地看向沈归羡,“要么按理念来,要么就别做。嘉启从来不是靠‘将就’走到今天的。”
这句话像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沈归羡积压的情绪。
她猛地合上文件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所以在你眼里,我坚持控制成本,就是‘将就’?马嘉祺,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如果不是我拉着你放弃那个超出预算的水景设计,嘉启根本撑不到现在!”
“那是景观设计,有明确的成本红线!”马嘉祺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气场却剑拔弩张,“服装线是新领域,需要建立品牌调性,你现在处处算成本,和当年那个为了1公分香樟胸径跟苗圃死磕的沈归羡,判若两人!”
“我是变了!”沈归羡的眼眶微微发红,“我变成了会为几百号人饭碗考虑的沈归羡,而不是只知道谈‘理念’的设计师!你以为现在还是我们两个人熬夜改图的日子吗?你肩上的责任不止设计稿,还有整个集团的生死!”
“责任不是妥协的借口。”马嘉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为了短期盈利放弃理念,嘉启和那些流水线品牌有什么区别?我们当初创业的意义何在?”
“意义在于让嘉启活下去!”沈归羡的声音陡然拔高,“连公司都没了,谈什么理念?!”
“够了!”董事长敲了敲桌子,脸色铁青,“今天先到这里,马总,沈总,你们俩单独聊聊。”
众人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散尽的死寂,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像在为这场争吵伴奏。
沈归羡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集团大楼,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想起刚加入嘉启时,马嘉祺把设计部的钥匙交给她,说“以后这里也是你的战场”。
可现在,他们却在同一个战场上,成了对立面。
“我让财务做了测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按你的方案,服装线首年亏损会达两千三百万,第二年可能更糟。如果资金链断裂,最先受影响的是香樟林项目的尾款,还有纽约花园的维护……”
“我会想办法。”马嘉祺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固执的疲惫,“我可以抵押个人资产,或者……引入战略投资。”
沈归羡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你为了服装线,要把嘉启的控制权让出去?”
“我只是说‘或者’。”他避开她的目光,“我不会让嘉启有危险。”
“你已经让它处在危险边缘了。”沈归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马嘉祺,你总说我不懂你的坚持,可你懂我的担忧吗?我怕的不是亏损,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因为一次任性的冒险,付之东流。”
马嘉祺沉默了。
他走到设计稿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件香樟斗篷的图案,那里藏着他对“自然与设计共生”的全部期待。可此刻,那些流畅的线条在他眼里,却像是一道道裂痕。
“如果……”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如果我坚持用这个方案,你会怎么做?”
沈归羡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她想起订婚宴上,他们在香樟林下说“要一起面对所有风雨”,可现在,这场风雨是他们亲手掀起的。
“我会召开紧急董事会,提议暂停服装线项目。”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是嘉启的股东,有责任阻止可能危及公司的决策。”
马嘉祺的背影僵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眼底的失望像潮水般涌来:“所以在你心里,公司利益永远排在……我们的默契前面?”
沈归羡没有回答。
她只是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痕上。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马嘉祺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着满桌的设计稿,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香樟树叶哗哗作响,像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
他不知道这场关于理念与现实的争执,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他只知道,有些东西,似乎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