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锁舌落下的“咔哒”声,像一枚钉子,钉死了画室唯一的出口,也钉死了林晚心中刚刚因门铃声而燃起的、微弱到可怜的一丝侥幸。空气重新被浓烈的松节油和油彩气味填满,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沈聿白的身影在门口短暂停留,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画室内的一切,最终沉沉地落在林晚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极地冰原般的平静。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稳无声,像死神踱步。
他走到水泥台边,停下。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林晚。冰冷的气息再次将她包裹。他没有说话,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林晚依旧僵硬地躺着,身体沉在紫色药力带来的麻木深渊里。刚才门铃声带来的剧烈心跳和恐惧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被这更深的、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冻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聿白就站在身边,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
他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腕。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林晚眼睑缝隙里模糊的光影晃动,她“看”到他用另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整理着绷带的边缘。指尖抚过白色的纱布,将刚才可能因动作而松垮的部分,重新抚平、压实。每一个动作都精准、优雅,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他在修复。修复那道被她童年反抗留下的、又被她刚才试图“确认”的罪证印记。修复他完美的、掌控一切的假象。
白色的纱布严密地覆盖住了一切。那道狰狞的暗褐色疤痕,连同她刚才指尖触碰的记忆,似乎都被这冰冷的白色彻底封印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知道,刚才门外的插曲,非但没有成为转机,反而可能彻底激怒了他,或者……让他加快了“净化”的进程。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顽强穿透力的震动声,毫无预兆地、突兀地在林晚身体下方响起!
声音的来源,被她的身体压在冰冷的水泥台面之下!沉闷,短促,带着一种规律性的脉冲感,像一颗被掩埋的心脏在微弱地搏动!
林晚被药物麻痹的神经猛地一抽!这震动……这震动感……太熟悉了!
是手机!她的手机!藏在……藏在那个被她撬开又匆忙盖上的、墙角地板下的管道检修口里!
刚才门铃声响起前,她为了藏匿从暗格里找到的金属模块和那本暗红色笔记本,情急之下撬开了那块地板,将它们塞了进去!她的手机……她的手机当时也塞在牛仔裤后袋里!一定是刚才她滚落、爬行、挣扎的时候,手机滑落出来,掉进了那个检修口!
它竟然没有被摔坏!而且……竟然在震动?!是谁打来的?!陈默?!一定是陈默!只有他知道这个号码!他发现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找她?!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林晚的四肢百骸!心脏在麻木的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擂动,几乎要炸开!希望!这绝对是唯一的希望!陈默在外面!他在试图联系她!这是她逃离这地狱的唯一机会!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更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
震动!沈聿白就站在旁边!他一定听到了!
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身下那阵微弱震动响起的瞬间,站在水泥台边的沈聿白,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那是一种极其短暂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行被微小尘埃干扰了一下的凝滞。
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如同实质般的凛冽寒意,毫无预兆地从沈聿白身上爆发出来!那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掠食者被触犯领地核心时爆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意!
林晚甚至能“听”到那骤然变得沉重了一分的呼吸声!像冰冷的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他听到了!他绝对听到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晚,让她几乎窒息!她甚至不敢想象沈聿白此刻脸上的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一定翻涌着怎样冰冷的怒意和……被挑战绝对掌控的、扭曲的兴奋!
完了!彻底完了!手机暴露了!陈默的联络暴露了!那个藏着证据的检修口也暴露了!她最后的一线生机,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嗡……嗡……嗡……
手机还在她身下顽强地震动着!那微弱而规律的脉冲,此刻在林晚耳中,却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每震动一下,都像是在宣告她死期的临近!
沈聿白没有立刻动作。
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缓缓地、一寸寸地,从她僵硬的身体上移开,最终……沉沉地落在了她身下的水泥台面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震动传来的那个位置!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仿佛要将冰冷的台面和她身下的秘密一起洞穿!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的肌肉在药物的麻痹和极致的恐惧下绷紧到极限,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她死死地闭着眼,用尽所有的意志力维持着“昏迷”的假象,连最细微的颤抖都被强行压制。只有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无声地从额角、鬓边滑落,浸湿了衣领。
嗡……嗡……
震动还在持续。固执地,微弱地,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
沈聿白依旧没有动。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伫立在水泥台边。只有那弥漫开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凛冽杀意,无声地宣告着他内心的风暴。
时间在无声的凌迟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熬,身下那催命的震动和头顶那冰冷的注视,将她撕扯在希望与绝望的炼狱两端。
终于,那微弱的震动停了下来。
似乎是对方挂断了,或者……转入了语音信箱。
死寂重新降临。
但这死寂,比震动持续时更加恐怖。
林晚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陈默放弃了?还是……被沈聿白用什么她不知道的手段拦截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沈聿白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优雅地弯下腰。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捡起一支掉落的画笔。林晚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手臂,带着浓重的松节油味道。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水泥台面边缘,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硬物被拾起的触感——是他拿起了那把之前被他放在台面上的、锋利的金属刮刀!
冰冷的刮刀,锋利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危险的光泽。
林晚的血液彻底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他要干什么?!用刮刀撬开地板?!还是……直接对她下手?!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冰冷的金属边缘贴上皮肤时,那种切入皮肉的剧痛!或者,更可怕地,那刮刀被用来挖掘她身下的秘密……
沈聿白直起身。林晚眼睑缝隙里模糊的光影晃动,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那把冰冷的刮刀,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她身下水泥台面震动传来的位置。
他的动作停住了。
没有立刻挖掘。也没有转向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着那把致命的工具,刀尖悬停在她身侧不远处的空气中。冰冷的金属光泽,像毒蛇的眼睛,无声地锁定着目标。
他在等。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等待猎物因恐惧而露出最后的破绽。
或者……他在等待下一次震动。
嗡……嗡……嗡……
仿佛为了回应这无声的恐怖期待,那微弱的、如同垂死心脏搏动般的震动声,竟然再次从林晚身下的水泥台深处,顽强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