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松节油的刺鼻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每一次吸入都像在灼烧林晚破碎的肺叶。她蜷缩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喉骨碎裂般的剧痛,带出带着血丝的涎液。视野在眩晕和黑暗的边缘疯狂摇摆,模糊的光影晃动,如同濒临熄灭的烛火。
沈聿白沉重的喘息声,混合着压抑的痛楚和某种扭曲的亢奋,如同地狱的鼓点,沉沉地敲打在她脆弱的耳膜上。她艰难地抬起涣散的视线,透过被泪水、汗水和血污模糊的屏障。
那个高大的身影佝偻着,像一座被血色浸透的、摇摇欲坠的冰山。一只手死死地按压在腰腹下方那致命的伤口上,指缝间不断有温热的、深色的液体汩汩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细微而粘稠的“嗒…嗒…”声,在死寂的画室里被无限放大。他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嘴唇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非人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身体的剧痛,穿透了失血的虚弱,只剩下纯粹的、病态的、如同朝圣者看到神迹般的炽热狂喜!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林晚身上,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视着她蜷缩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姿态,扫视着她脖颈上那圈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扼痕,扫视着她每一丝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线条!
“完美……”他喘息着,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咏叹调,“……太完美了……”
他不再看她。那双燃烧着狂热火焰的眼睛,猛地转向画室深处——那个巨大的、绷着空白画布的画架!
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他猛地直起了佝偻的身体!这个动作牵扯到腰腹的伤口,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按着伤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缝间涌出的鲜血瞬间增多!
但他不管不顾!那双眼睛里只有那片巨大的、等待被涂抹的空白画布!
他踉跄着,一步,又一步,拖着不断滴落血线的身体,如同一个负伤的、却更加疯狂的朝圣者,走向他的“祭坛”!每一步都留下一个粘稠的血脚印,在冰冷的地板上蜿蜒出触目惊心的轨迹。
他冲到了巨大的画架前!动作粗暴而急切!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和从容!他一把抓起旁边调色板上最大的一把、沾满了猩红如血颜料的鬃毛排刷!那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红色颜料,如同刚刚凝固的血液,在刷毛上沉重地滴落。
沈聿白看也没看,仿佛那排刷已经是他手臂的延伸。他高高地扬起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将沾满猩红颜料的排刷,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拍向那片巨大的、惨白的画布!
啪——!!!
一声沉闷而粘稠的巨响在画室里炸开!
猩红的颜料如同被拍碎的脏器,在洁白的画布上猛地炸开!粘稠的色块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向四周飞溅!一部分溅射到画架的木框上,一部分如同血雨般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浓烈的油画颜料气味瞬间压过了血腥,却又奇异地与之融为一体,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沈聿白仿佛被这第一笔彻底点燃!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手臂疯狂地挥舞起来!不再是精准的勾勒,而是彻底的、狂暴的涂抹!用排刷厚重的侧面,用尖锐的刷柄末端,甚至直接用他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掌!
猩红的、暗褐的(也许是混合了松节油?)、甚至带着一丝诡异幽蓝的颜料,被他毫无章法、却又充满毁灭力量地甩、拍、抹、刮在巨大的画布上!粘稠的色块相互撞击、融合、流淌!粗粝的笔触如同撕裂的伤口,狂乱的线条如同垂死的痉挛!整片画布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层层浓稠、混乱、充斥着暴烈情绪的血色所覆盖、吞噬!
他像是在用颜料宣泄着身体的剧痛,宣泄着被打断的狂怒,更是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将林晚此刻在血泊中挣扎的“姿态”和“色彩”,疯狂地拓印到这片巨大的“画布”之上!
林晚躺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的后遗症而微微抽搐。涣散的目光越过沈聿白疯狂舞动的背影,落在那片正在被血色疯狂吞噬的巨大画布上。
猩红。刺眼的、粘稠的、不断流淌叠加的猩红。
混乱。狂躁的、毫无理性的、如同精神风暴般的混乱。
绝望。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绝望。
那不再是画布。
那是一片凝固的血海。
是沈聿白疯狂灵魂的投射。
更是……她此刻濒死状态的、扭曲而宏大的写照!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被亵渎的愤怒,混合着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微的复苏感,如同电流般再次窜遍林晚的全身!不!她不要成为他疯狂艺术的祭品!不要自己的痛苦和死亡成为他画布上扭曲的风景!
就在这时,沈聿白挥舞排刷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佝偻的背影剧烈地颤抖起来!按着伤口的那只手似乎再也无法压制汹涌的血流!大量的、深色的血液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腰腹以下的衣料,顺着裤管汩汩流下,在他脚边迅速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吼!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扑倒,沉重地撞在了巨大的画架之上!
哐当!
画架被他撞得剧烈摇晃!那幅刚刚被涂抹上浓重血色的“杰作”,也随之猛烈地晃动起来!画布上粘稠未干的颜料被震得纷纷滑落,如同淋漓的血泪,滴落在沈聿白的头发上、肩膀上,也滴落在他身下那滩不断扩大的、属于他自己的血泊里!
他趴伏在画架前,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鲜血。那浓稠的、混合着颜料和鲜血的液体,迅速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与他身后、林晚身下的血泊,隐隐有连成一片的趋势。
整个画室,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鲜血和疯狂颜料浸透的屠宰场。
沈聿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张沾满了汗水和飞溅颜料的、苍白如纸的脸,转向血泊中的林晚。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蜿蜒流下,在他苍白的下巴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他的眼神已经不复刚才的狂喜和炽热。剧痛和失血让那深潭般的眼眸变得浑浊、涣散,但最深处,却依旧燃烧着一种不肯熄灭的、冰冷的、如同地狱余烬般的执念和……一种近乎困惑的、被打断的恼怒。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沾满鲜血和颜料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嗬……嗬……”声。
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杰作”还未完成?为什么他完美的“第七次”会被这具该死的、还在喘息的躯壳打断?
林晚躺在冰冷的血泊里,涣散的目光与沈聿白那濒死野兽般的浑浊眼神在空中碰撞。
画布上,粘稠的血色颜料仍在缓慢地、无声地流淌。
地上,两滩来自不同躯体的血泊,正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着彼此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