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于夜 第68章

作者:小猪都配齐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11-15 16:3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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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顾夜白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他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沉闷地回响。他僵立在原地,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本被自己摔落的、再普通不过的诗集,又缓缓抬起,对上沈棠那双冰冷得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近乎荒诞的…了然和嘲讽。仿佛在说:看吧,果然如此。你永远都是这样。

“顾夜白,”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疲惫,“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句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他滚烫的、失控的神经上,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所有汹涌的恐慌和暴戾瞬间凝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地自容的狼狈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说他以为她要寻短见?说他害怕她彻底离开?说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代价?

这些话语在舌尖翻滚,却在她那双冰冷洞悉的眼睛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他的失控,他的暴力,他再一次的越界和伤害,将她好不容易可能重新凝聚的一丝平静,彻底击得粉碎。

他看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肩膀上那被他捏出的、刺目的红痕。

“对…对不起…”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仓皇和无措。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查看她的肩膀。

沈棠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那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决绝。

“出去。”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顾夜白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站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无法动弹。

“出去!”沈棠重复道,声音提高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眼神锐利如冰锥。

顾夜白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驱逐,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他踉跄着向后退去,脚步虚浮,险些被地毯边缘绊倒。他狼狈地扶住门框,最后看了一眼她冰冷疏离的侧脸,和她脚下那本被他践踏的诗集,一种灭顶般的羞耻和悔恨彻底淹没了他。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将自己反锁进了书房。

沉重的实木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亲手…将最后一丝可能,彻底碾碎了。

楼上客房。

沈棠在门关上的瞬间,一直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按住了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指尖冰凉。

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那本被粗暴对待的诗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她没有去捡那本书。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压抑的撞击声和碎裂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在墙上。

她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又冻得更厚实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宅邸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夜白彻底消失了。不是离开,而是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书房里,不再露面。餐食由管家送至门口,他几乎不动。整日整夜,里面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或是偶尔传出极其压抑的、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的沉闷声响。

沈棠的生活依旧规律。用餐,阅读,书写。她不再去书房,活动范围仅限于客房和餐厅。宅邸里安静得可怕,仿佛只剩下她和沉默的智能管家。

那种无处不在的、强大的雪松气息,似乎也变得极其稀薄而压抑,如同被强行禁锢在那一扇门后,透着一股濒临崩溃的死寂。

沈棠对此视若无睹。她甚至没有试图去探究他在做什么。与她无关。

直到第三天深夜。

沈棠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咳嗽声惊醒。那声音来自楼下书房,透过厚重的门板和楼层隔板,微弱地传来,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嘶哑和痛苦,仿佛有人正极力压抑着,却无法完全遏制。

她睁开眼,在黑暗中静静听了一会儿。咳嗽声没有停止,反而似乎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吃力。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声音。

然而,那压抑的、痛苦的咳喘声,像一根细微却执拗的丝线,不断钻入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

她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心微蹙。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书房的门缝下,没有透出灯光。只有那压抑的咳嗽声更加清晰地传出来,夹杂着粗重困难的喘息。

沈棠站在门外,沉默地听着。几分钟后,她转身离开,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

她走进厨房,打开灯。沉默地烧水,找出蜂蜜和柠檬,动作熟练而安静地调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柠檬水。

然后,她端着杯子,重新走到书房门口。她没有敲门,只是将杯子轻轻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上。杯底与地面接触,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叩”。

门内的咳嗽声骤然停止了一瞬。死一般的寂静。

沈棠没有停留,转身径直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书房内。

顾夜白蜷缩在沙发上,脸色在黑暗中苍白得吓人,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他死死捂着嘴,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灼痛,胸腔因剧烈的咳嗽而火烧火燎地疼。

门口那极轻微的动静,像一道细微的光,骤然刺破了他混沌痛苦的意识。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门缝下——那里,静静地放着一杯东西,散发着极淡的、温润的甜香。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停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地跳动起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手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那杯温热的水,静静地放在那里,像是一个沉默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施舍。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熨帖着冰凉的皮肤。他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喉咙哽咽得厉害,眼眶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热。

他仰起头,将水一饮而尽。温热的、带着微酸的甜意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却更像一把刀,狠狠剐过他的心脏。

她知道了。她知道他在这里自我折磨。

她来了。

她给了他一杯水。

然后,她走了。

没有质问,没有关心,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给路边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喂了一口水,然后漠然离开。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酸楚和悔恨,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他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将空杯子死死攥在怀里,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第二天清晨。

沈棠下楼用餐时,发现餐厅的气氛有些不同。

餐桌上依旧摆着精致的早餐。但不同的是,顾夜白已经坐在了那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理过,试图掩饰狼狈,但苍白的脸色、眼底骇人的红血丝和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却泄露了他这几日的煎熬。他坐姿有些僵硬,看到她下来,目光下意识地抬起,却又迅速垂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闪躲和局促。

沈棠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沉默地开始用餐,仿佛没有看到他。

一顿早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

吃完,沈棠照例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顾夜白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棠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顾夜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却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小心翼翼的距离。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个…”他将文件夹递向她,声音低沉而艰难,“是你的离职申请批复,和…解除助理职务的正式文件。已经生效了。”

沈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又抬起,看向他。

顾夜白避开了她的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继续艰难地说道:“学院修复中心…有一个独立项目组的负责人职位空缺,主攻古代星图文献修复,权限很高,直接对学术委员会负责…我…我觉得你很合适。推荐材料已经…”

“不需要。”沈棠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

顾夜白的话语戛然而止,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握着文件夹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沈棠的目光扫过那份代表着“自由”和“切割”的文件,眼神里没有任何欣喜或解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

“我的去留,我的职业选择,”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从此以后,与您无关了。会长。”

最后那个称呼,她咬得极轻,却像最锋利的冰刃,狠狠割在顾夜白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一丝卑微的乞求:“沈棠…我…”

“谢谢您的款待。”沈棠再次打断他,微微颔首,姿态疏离而客套,仿佛在结束一场无关紧要的会面,“告辞。”

说完,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径直走向玄关。那里,放着她早已收拾好的、少得可怜的行李箱。

她没有再看那份文件,也没有再看那个僵立在原地、面如死灰的男人一眼。

拉开沉重的门扉,清晨微凉的风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一步迈出,没有回头。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两个世界。

顾夜白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份她看也未看的文件,看着她决绝消失的背影,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走进那片他再也无法触碰的天地…

他终于明白——

他失去她了。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

不是因为他放开了手。

而是因为,她终于…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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