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唬小孩子干什么?”宿筠嗔怪道。
“我没想吓唬他!”泽风见宿筠为了一个小孩责怪自己,不禁觉得万分委屈。
“你……”宿筠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失笑,“你怎么也跟个小孩儿一样。”
“我不是小孩!你别把我当小孩。”这下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小孩,是我说错了!”宿筠哄道,“我们该走了。”
“好啊!”泽风立马又开心起来,一秒就雨过天晴。
回去的路上,泽风跟宿筠说了他从柳元那里听来的关于叶沉的消息。上次叶沉说要去解决的急事,原来关系到一桩命案。
此事说来他也无辜,但的确是跟他有关。
冀州车虎城城主的女儿自从读了叶沉写的诗文和话本后,便对他情根深种,相思成疾,扬言此生此世非他不嫁,还一心想到扬州去找他。
姑娘的家人觉得她是读书读太多,疯魔了,便把她收集的所有叶沉写的书都烧了,还把她关起来不准出门。谁知道这姑娘也是剽悍,不仅想方设法偷偷逃了,还单枪匹马直下扬州。
然而人才到青州,就遭遇不测,身故了。
那姑娘的家人最后找到的,只有她的尸体。姑娘的家人又悲又怒,认为是叶沉害死了姑娘,若是没有读过叶沉写的那些诗文,姑娘便不会生出想要嫁他的念头,更不会去扬州找他,就不会遭此横祸,身死他乡。
于是姑娘的家人,亦即车虎城城主当即下了悬赏令,有取叶沉项上人头者,赏金万两。
财帛动人心,有很多杀手都想赚这笔大钱,纷纷潜入扬州,想要取叶沉的性命。
彼时叶沉人在青州,那些人自然没找到他。但只要肯花钱,想得到他的消息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有人知道了他的所在,要来青州杀他。同时他在扬州的朋友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因此给他送了急信。
而现在,杀手们已经到了青州,叶沉危在旦夕。
宿筠听完后,不禁为叶沉目前的处境感到担忧。
“他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泽风沉重摇头,“那些杀手都是亡命天涯之徒,悍不畏死,来势汹汹,叶沉大概怕连累自己的朋友,所以拒绝了他们要帮忙的意思,也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我们要去找他吗?”
“要去。”宿筠坚定道。
她还有很多问题还没从叶沉那儿得到答案呢!
不过这次叶沉没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想要找到他简直难如大海捞针。反过来一想,他们找不到,那些杀手也不一定找得到,至少目前叶沉还是安全的。
然而他们都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三天后,繁会城城主府贴出布告,城主新得一墨宝,传为两百年前的书法大家程规的真迹《二十四诗帖》,为辩识真假,城主欲在自家府邸举办一场“文华宴”,拟邀天下文士,前往一观,鉴别此帖真伪。
众所周知,《二十四诗帖》是程规以二十四节气为题所作的一组诗,其诗虽不算上乘,但其书法乃是一绝,据闻是他书法的巅峰之作,无数文人雅士,无不心向往之。但程规去世后,他的《二十四诗帖》也散佚青史,不知所踪。
后世不断有人寻找,终于被人寻到两首临摹之作,分别是《清明》《谷雨》两首,一观之后,更对程规大师的原作向往不已,若此生能得一首收藏,别说收藏,就算只看一眼,也死而无憾了。
而叶沉最崇尚的,就是这位程规的书法,他所学的也是程体,据说那两首摹本的其中之一,就在他手上,是他花费重金求来的。如果他知道《二十四诗帖》现世,无论真假,他一定会去。
很明显,这是一场鸿门宴,是一场专为他而设的阴谋。
宿筠和泽风对视一眼,皆感心事重重。但他们尚不知道叶沉在何处,是否安全。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宿筠和泽风走在街上,正在思量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一个小乞丐迎面跑来……
泽风把宿筠拉到自己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拦住小乞丐前进的步子。
小乞丐手里端着一个破碗,冲着泽风晃动,他的嘴巴张着,但却只发出了咿咿啊啊的声音,原来还是个小哑巴。
宿筠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小乞丐的碗里。
“竹猗,等等!”
泽风还没来得及抓住宿筠的手,铜钱已经落在小乞丐的破碗里,碗底还有几片桂叶。
“怎么了?”宿筠问。
话音刚落,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顿时如嗅到腥味的猫,一下子就将他们包围了,一双双眼睛闪着光芒,盯着宿筠的袖子。
野猫见篱跟着宿筠脚边,一看见这么多人涌上来,倏然一跃而起,眼看就要抓伤人时,宿筠一把将它抓回来,抱在怀里。
有几个小乞丐被吓得摔了一跤,站起来后又试探着前进。
泽风摇了摇头,无奈地摸出钱袋,给每个人碗里都放了点碎银。一群小鬼头这才散去。
但最开始来的那个小哑巴竟然还在,依然举着他的破碗,咿咿啊啊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泽风挠着鬓边的头发,这,听不懂啊!
“他在说什么?难道嫌我给得少?”泽风向宿筠寻求帮助。
宿筠也是一脸茫然。
泽风打算不管他了,正想绕过他从旁边走,却突然睁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某些东西。
他又转向那个仍在朝他举碗的小乞丐,从他的破碗里拿走了那两枚桂叶。然后小乞丐就像完成了大任一样,终于收起他的碗,走了。
“怎么回事?”
宿筠蹙着眉,盯着泽风手中的桂叶,疑惑不解。
宿筠晕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但泽风却记得清楚,酷爱折扇的叶沉又换了一把扇子,扇面上依然题着与“叶”相关的诗句,上次见他时,扇面上的诗是: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桂叶。
泽风在宿筠耳边小声说了他的猜测,叶沉就在这里,而且正在找他们,这两枚桂叶就是他托小乞丐带来的信。在此时杀机四伏的繁会城,这无疑是最保险的联络方式。
但问题是,他们上哪儿去找叶沉。
“繁会城哪里有桂树?”宿筠问。
泽风眼睛一亮,拉着宿筠去了一个地方——“天下一家”。
要打听消息,酒楼中人来人往,最是方便不过。
泽风花了几个赏钱,便从跑堂小二的嘴里问出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城南折桂坊,是赏桂花的好去处。
不过,折桂坊地处偏远,只有每年中秋节,桂花齐放,十里飘香,才是折桂坊最热闹的时候。
宿筠和泽风走在人'流稀疏的街头,一处一处地打量,都没找到叶沉的踪影。
泽风捏着指尖的桂叶,低头沉思。
“去药房看看吧?”宿筠突然说了一句。
“嗯?为什么突然想到药房?”泽风疑惑。
宿筠抬起手,泽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一家药房,门头的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桂源堂。
宿筠和泽风进了桂源堂,也不说抓什么药,直接把那两片桂叶递了出去。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对了。看到那两枚桂叶,当即有人把他们领入内堂,穿过后院,过了一扇侧门,进入了药房隔壁的小院。
院中一棵桂树,树下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盘残局,桌旁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只玳瑁猫。
一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两只猫也四目相对,俱在相互打量。
半晌,那女子先开口问:“两位可是竹猗姑娘与泽风公子?”
“正是。”泽风答道,“不知以桂叶传信,让我们前来的人,他在何处?”
“叶公子有事出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两位请稍坐。”
宿筠和泽风只得坐下,等待叶沉回来。野猫见篱见了对面那只漂亮的玳瑁猫,不断伸长脑袋,想去嗅嗅对方的气味。宿筠索性让它下地,看它在玳瑁猫下面转来转去。
那位姑娘主动与他们攀谈,告知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月眉,也是叶沉的朋友。她是城主府的乐师,当她知道城主和那些杀手同流合污,要设计杀叶沉后,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叶沉。现在叶沉暂时寄居在她这里。
是夜,三更时分,叶沉才回到此处居所。
宿筠倚在桂树上,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而泽风和月眉正在树下对弈,这已经是他们对弈的第三局了。前两局,都以月眉的失败而告终。第三局,月眉也已渐露颓势。
“叶公子,你可回来了,你的残局已经被这位泽风公子破了!”叶沉一回来,月眉就告状道。
“哦,原来泽风你的棋艺如此精湛啊!看来我得跟你过一局。”难得棋逢对手,叶沉很是惊喜。
“来啊!”泽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月眉立即起身,给叶沉让位。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沉坐下,拈起一枚棋子,他有自己的布局,没有按月眉的路数走。
“你想怎么做?”泽风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关于棋,也关于其他。
“还能怎么做?”叶沉落子,“既然已经身在局中,就只能设法破局了,不破,不立。”
“那你打算怎么破?”
“没有打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全靠运气。”
“没有打算?”泽风差点拍桌而起,“你要赴的可是生死局,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你居然没有打算?”
“人算,不如天算。”叶沉落下一子,局势竟然渐渐扭转,如绝处逢生。
“看来也不是全无胜算啊!这不,你这一招扭转乾坤,就逼得我不得不转攻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