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风回到万籁园后,当即便打算去找自己的兄长,问清魔界之门的所在,但却被宿筠拦下了。
依黄老的说法,这些本是龙族应该知道的事,既然泽风不知道,就说明他的家人并不想让他知道。
怀风说,泽风是雷泽之中,真正自由的那个。怀风专门提醒过宿筠,就表示他不想让泽风牵扯到任何有可能对他不利的局面中,即使是为了宿筠也不可以。
这是魔族的事,也就是宿筠的事。虽然她很不想管这些事,但谁叫她是魔族呢?若世人知道魔族有可能侵入九州,第一个来找的人肯定是她。
她已经想象出那些人会用何种嘴脸,对她说些什么话了。肯定会说她故意潜伏人间,就是为了打开魔界之门,放她的族人杀进来。会说她就是罪魁祸首,会把她推出去碎尸万段……
族人?宿筠在心底冷笑,人族把她当异类,魔族也未必会把她当同族。
在这世间,她没有族人。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现在多了一个——泽风。她知道泽风会站在她这边,所以,她更不能让他去涉险。
“让我去吧!”她拉住泽风,“让我去见兄长,我去跟他说。”
“不,我们一起去!”
虽然宿筠主动提出要去他家里,泽风非常高兴。但他知道,宿筠会这么做是因为她的魔族身份。她想站在前面,她想去承担一切。只是因为她是魔族,她会被世人的刀锋推到前面,他们要她来承担一切愤怒,一切因果……没有人顾及她的意愿。
但他不允许。
那些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随意伤害她?怎么可以擅自定夺她的生死?
他不允许,无论是谁来都不行!
“好。”
宿筠知道泽风必不会弃她于不顾,他肯定会跟她一起,她只能答应。反正以怀风的脾气,估计也不会告诉泽风什么。
这是宿筠第一次去泽风的家里,还是自己提出要去的。可把泽风高兴坏了,脸上时时刻刻带着笑容,像只大狗似的使劲摇着尾巴围着她转。
但她却愁得不行。
一连几天时间她都在准备礼物,第一次登门肯定要送礼。她问泽风家里人喜欢什么礼物,泽风却觉得只要她到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当然好了,他可是把未来的儿媳妇、弟媳妇带回家了,能不好吗?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跟宿筠说,所以还是要陪着她四处挑选礼物。
送给泽风母亲的是一套钗环首饰,给他父亲的则是来自甘露城的好酒,给怀风的是两只寿带鸟。泽风说他喜欢养鸟,尤其是漂亮的鸟,所以宿筠就买了两只漂亮的活鸟。
除此之外,还有泽风的伯父伯娘,也都带了礼物。
但最后宿筠见到的,也只有怀风一人。因为泽风的父亲终于得了空闲,又和她母亲一起去人间游玩了。
泽风的龙珠还在宿筠体内,是以她毫无阻碍就能潜到水下。雷泽很深,泽风揽着她,一直下潜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龙族居所。
和宿筠想象的完全不同,她以为水下大概只有一座宫殿,但水底下却是一座庞大的城池。
街道宽广,屋舍俨然,熙熙攘攘,喧声不断。来往行客都是人形模样,只是衣衫大不相同。他们的衣衫都很轻薄简便,看起来更方便行动。
泽风拉着宿筠从街上走过,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很热情地跟他问好,一口一个“二公子”,还纷纷给他送礼物,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而宿筠的待遇比泽风还要令人吃惊,凡是她和泽风走到的地方,都有人停下来驻足观望,有敬畏的,有吃惊的,有赞叹的,甚至还有尖叫的……总之场面十分混乱。
泽风见状,拉着她东跑西窜,左拐右绕,总算避开了人群。尽管如此,她还是收到了不少人抛来的花。
终于跑到了无人处,宿筠已经开始大喘气了,泽风直接扯起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地面,让她坐下休息。
她从怀中的花中抽'出一朵紫色的、花蕊非常长的花朵,递到泽风面前,问道:“这是什么花?”
“这是龙须花。”泽风在她身旁坐下来,“在我们龙族,把龙须花送给一个人,就表示他是最尊贵的客人。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
“那这个呢?”
宿筠又抽'出一朵红色的,像荷花一样的花苞。
“这是……”泽风接过那朵红色的花苞,盯着它看了片刻,又转头去看宿筠。他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宿筠挑挑眉,一脸疑惑。
“呃……”泽风支吾半天,缓缓道,“这枝花,名叫千红,并不是因为它的颜色,而是因为它的果子。千红的每一片花瓣下都隐藏着一枚红果,果子成熟前,花不会开。只有等果子成熟了,花瓣才会一瞬间绽开,即开即谢。花瓣凋零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红果纷纷抬起了头,如千红齐放,所以得名千红。”
“那应该很美啊!”宿筠赞叹。
她眨眨眼,看着泽风,不明白刚开始的时候他为什么支支吾吾的,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啊!
而泽风没有说的是,在龙族,千红寓意多子多福。送人千红,是祝福对方早生贵子的意思。
只是这话,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宿筠。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对她伸出一只手:“好了,竹猗,我们走吧。”
怀风早就知道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备好了宴席。
不过,席上只有怀风兄弟和宿筠三个人。
其实泽风的伯父伯娘也想来的,对于这个传说中的未来侄儿媳妇,他们早就想一睹真容。但泽风怕宿筠不自在,无情地拒绝了自家伯父的要求。
这一餐饭,吃得颇为凝重。
因为怀风在席上一派肃然,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泽风对自家兄长一向敬畏,也不敢多说话。
不过宿筠倒没觉得有多不自在,她大抵知道怀风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心为自己弟弟着想,为龙族着想,他身担重任而不言,表面严肃却十分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只会令宿筠敬佩,而不是害怕。
是夜,泽风本想瞒着宿筠去找怀风,问他关于魔族的事。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宿筠也和他做了同样的事,甚至先他一步,去找了怀风。
怀风的住所名为蕉荫院,院中的廊檐下,挂的不是灯笼,而是拳头大的夜明珠。
宿筠站在廊下,月色的衣衫在珠光映衬下,也如一片朦胧的月光。
她在那片光影里开口问道:“黄老说,你知道魔界之门在哪里?”
“倘若你知道了那道门的所在,你会如何做?”怀风反问道。
“自然是毁了它。”宿筠毫不犹豫,“你以为我会想通过那道门,去魔界看看吗?我对魔界并不感兴趣。”
“你就不想,看看你的族人吗?”
“族人?”宿筠自嘲道,“我没有族人。”
怀风没有接话,一时静默。
良久,怀风突然道:“妖王承夜娶亲的事我听说了,无论是承夜,还是前任妖王钟冶,都想把你留下,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缘由?宿筠皱眉,不就是以为她能打开天机盒吗?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怀风又道。
“那扇门,究竟在哪里?”宿筠直接问。
怀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真的一无所知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宿止行被关在锁心塔一百多年,他破塔而出后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哀牢山下?”
此言一出,宿筠不禁悚然。
为什么宿止行要去哀牢山下,也许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哀牢山是维摩宗所在,是当年魔君留下天机盒的地方。
哀牢山,也许就是那所谓的魔界之门。
“这件事还有人知道吗?”宿筠的声音沉重起来。
背负秘密的人,往往容易心事过重。
而此刻,这个事关九州局势的秘密,落到了她的身上。
“妖族,大概有一两个知道吧!至于人族,也许品极阁有卷宗记录。”怀风淡然道。
“你不担心吗?”宿筠问,“如果魔界之门真的被打开,魔族入侵,九州将天翻地覆,到那时候,雷泽也会被殃及。”
“你知道魔族想要入侵人界这个计划持续了多久吗?”怀风看着夜空,目光辽远,“他们计划了几千年。几千年前,魔族就想入主九州大地,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来没有成功过。凡是滞留人间的魔族,都会被玄门赶尽杀绝,关于魔族的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整个九州玄门都会万分警戒,就算倾全门之力,也要把那点入侵的火星掐灭。”
“你觉得,这一次,魔族能成功吗?”
最后,怀风看着宿筠,问了这么一句。
宿筠不语。
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不甘,一丝怨愤。
所以,她只是一场持续千年的人魔战争的牺牲品吗?只是因为她是魔族,所以要被关押,被伤害,被杀戮。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未曾伤天害理,未曾滥杀无辜。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错生为宿止行的女儿,可宿止行本来也不是魔,他也是一个凡人,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出身正道玄门,为人间除魔卫道,最后,又落得了什么下场?
宿筠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便转身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暗处,泽风看着她的背影,双拳紧握,目露心疼。
“怎么?不去看看她?”
怀风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吓了他一跳。
“哥!你、你吓了我一跳!”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遂问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