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汲坐在和亲的轿子上,这辈子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耻辱。
中途阿宁与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是笑,笑中却有了别的意味。
喻汲只觉得反胃。
他脑子里很乱,嘈杂的,尖锐的。
混混沌沌的,甚至想就这样吧,再活一次又怎么样,还不是沦为别人的玩具。
命运就是这样的吧,越是抵抗,越是挣扎,反而会陷进更深的泥沼。
京城到草原的路要走很久很久,阿宁与似乎察觉喻汲不待见她,倒是很少见他了。
她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殿下,要出去走走吗?”
过了几天,喻汲似乎是接受现实了,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坐在轿子中,确实是觉得闷。
“不了。”
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房屋,稀稀拉拉的,
“到哪里了?”
有点荒凉的样子,看着已经过了繁华之地。
喻汲觉得,或许离草原不远了。
“殿下,这才出京城嘞,到草原还要多半个月呢!”
耶蒙在一边搭腔了,他这两天和暗一打了两架,成功混熟了,
“你说你们殿下细胳膊细腿的,阿巴还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
“我看那姬朝人都长的一个样,哪有我们草原勇士强悍?”
耶蒙百思不得其解。
“阿巴还?”
暗一懵懵的,不是阿宁与吗?
耶蒙一顿。
完蛋,说漏嘴了。
“阿巴还?”
喻汲猛地看向耶蒙。
阿巴还,是草原对公主的称呼。
莫青提可没有孩子,上一任可汗留下的子嗣,也只剩阿宁与和莫青提了。
“阿宁与……”
他低喃。
会是个姑娘吗?
“耶蒙。”
冷沉的声音传来,喻汲抬头看去,少年正回头,盯着耶蒙的目光微寒。
她坐在马上,腰肢纤细得过分。
喻汲抬手,比对了一下,也就他手掌那么大。
当然,也有可能他手掌太大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指缝,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阿宁与若是个女子……”
趁身边没人,喻汲自言自语,看着手掌出神。
“那殿下您就不用担心洞房花烛夜了。”
暗一忽然冒出来,吓了喻汲一跳。
这话说的……
太特么有道理了。
——
从京城到草原,一路风吹日晒,草原的使者们都黑了一个度,唯独阿宁与白白嫩嫩,未受风霜侵染。
卷曲的银发搭在肩上,刺眼的阳光直射下,倒有那异族小王子的矜娇了。
“阿兄!”
喻汲才知道,阿宁与把他“绑”回草原是先斩后奏。
莫青提不是他想象中的大胡子糙汉,一身藏青色异族服饰,潋滟的桃花眸,远一看去,只觉得高贵冷艳。
他和阿宁与生的极像,却比阿宁与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肤色很白,跟阿宁与一样,不像草原人。
此时皱着眉头,嘴抿成一条直线。
“阿宁与。”
生气都是与阿宁与一样的。
冷着声调唤你的名字。
阿宁与在离莫青提半步直接刹车。
喻汲也是才知道,阿宁与是与莫青提闹了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你才十六岁。”
莫青提冷着脸看着喻汲,陈述一个事实。
阿宁与低着头,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
“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莫青提气的脑壳痛。
他都不知道妹妹这套强取豪夺是跟谁学的。
“我知道错了。”
但不改。
莫青提气笑了,
“你不知道。”
“阿宁与,你是个人,你会说话,会做事,为什么要用野兽的仿佛解决问题?”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就不应该把你交给白无双。”
白无双是阿宁与给狼母起的名字。
莫青提有点后悔了。
阿宁与的性子太歪了。
阿宁与疑惑地看向莫青提。
莫青提想起来之前怕阿妹被族里的小子坑骗,也没有在这方面对阿宁与多加教育,总觉得她不开窍……
哪知道她闷声干大事。
“你喜欢他?”
莫青提一副没了办法的样子,指着喻汲问阿宁与。
阿宁与懵懵懂懂看他,
“喜欢?”
半晌摇了摇头,
“想要。”
莫青提:……
神特么想要。
他的教育怕是真出了问题。
“想要,然后呢?”
“抢。”
莫青提:……?!
他压着火气,
“谁教你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缓缓看向一旁看热闹的青又。
少年生的文弱,一派书生气,脸上还带着未卸的笑意。
对上阿宁与天真中带着恶意的目光,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莫青提猛地看向他。
妈的。
忽然懂了。
心累。
他朝阿宁与挥挥手,
滚吧。
这一个两个的,他不管了。
阿宁与背对着莫青提,脸色冷了冷。
喻汲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阿宁与这一套变脸,和对当初的他一模一样。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阿宁与恶狠狠瞪了青又一眼。
青又。
他在心里呢喃。
这就是那个叛徒?
青又父母都是姬朝边关一座小城的军户,后来被当官的欺压死了,当时年仅十几岁的青又投了敌。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当时投敌都算不上是新闻,竟然一路辅佐莫青提收复草原各部。
随着莫青提名声愈胜,青又投敌愈发受人唾弃。
算下来,青又如今都有三十多岁了,为什么看着那么年轻?
怎么,草原还能防衰老?
——
莫青提说阿宁与年纪太小又把成亲时间往后拖了一年。
这一年,海外找来的新作物成功种下了,种出的也确实是高产的粮食。
喻汲远程操控着,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盼头。
草原的人对于他还算敬重大多是碍于阿宁与的威严不敢与他搭话。
他倒也乐得清闲。
秋天很快就来了,一大早起来,就见阿宁与提着长刀,牵着马,似乎是要出门。
“那是要为冬天做准备,这几年都是阿巴还带着大家去狩猎的。”
阿宁与派来照顾他们的婢女解释道,
“听我阿父说,阿巴还比可汗还要厉害呢。”
言语里尽是崇拜。
喻汲看见阿宁与已经上马了,卷卷的银色长发在阳光下好像冬天正午的雪,凝着细碎的金光。
阿宁与绝对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惊艳。
只要她不这么缺德。
喻汲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