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下整个民宿之后,顾屿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还要惬意。
每天睡到自然醒,推开窗就是流动的云海和连绵的远山。
温婉的手艺很好,一日三餐都是地道的松阳农家菜,清淡却不失风味。
顾屿甚至觉得,光是这一个月三十万的“饭票”,都花得物有所值。
白天。
他会开着那辆福特烈马,在地图上随便找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古村落,慢悠悠地开过去。
穿行在斑驳的夯土墙之间,看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孩童在石板路上追逐打闹,看阳光一寸寸地挪过屋檐。
当然,这里面有寻找隐藏任务的原因在。
可这种近乎停滞的时间流速,依旧让他的心彻底沉静了下来。
不过,躺平归躺平,任务还是得做的。
这天吃过午饭,顾屿在露台上喝着茶,状似随意地问正在收拾碗筷的温婉。
“温小姐,村子里有没有那种……可以用来编东西的麻线?”
温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您要做什么用?”
“编个小玩意儿。”
顾屿含糊地答道。
温婉没有追问,只是想了想,说:
“村里王奶奶家有,她自己种苎麻,手工纺线,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我带您去?”
“麻烦了。”
王奶奶家住在村子的另一头,院子里晒着刚收下来的作物。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门槛上,眯着眼打盹。
看到温婉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过来,老人也没怎么惊讶。
只是笑了笑,露出掉了几颗牙的牙床。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让温婉对顾屿的认知发生了改变。
她原以为,像顾屿这样出手阔绰、气质疏离的男人,面对乡下的老人,多少会有些不耐烦或者格格不入。
可他没有。
他极有耐心地陪着耳背的王奶奶聊天,听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几十年前的旧事。
从村里的那棵老槐树,说到她年轻时纺的第一匹布。
他应和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阳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柔和得不像话。
温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地有些发热。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
是初见时一掷千金的霸道?
是独处时远眺云海的孤高?
还是此刻坐在门槛上,陪着老人聊天的温柔?
她发现尽管相处得越来越久,自己反而却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最终,顾屿从王奶奶那里买下了一大捆最顶级的【手工苎麻线】。
还顺手买下了一枚老人挂在窗沿下驱鸟用的、声音清脆的小铜铃。
“谢谢您,王奶奶。”顾屿将钱递过去。
“谢啥,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老人摆摆手,笑得合不拢嘴。
回去的路上,温婉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顾先生……你好像很习惯和老人家相处。”
“还好。”
顾屿提着手里的麻线,走在前面,又变回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只是听故事,总比说故事要轻松。”
他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又给人一种随时会乘风离去的错觉。
温婉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
两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正好。
顾屿开着车从外面回来。
刚到村口,就看到溪边那棵巨大的古槐树下,围着一小撮毛茸茸的身影。
是流浪猫。
他心念一动,将车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高级猫粮。
走到溪边,顾屿没有立刻靠近。
而是撕开包装,将猫粮倒在一块石板上,然后退开几步,蹲下身,安静地看着。
起初,那些小家伙很警惕,只是远远地望着他。
但食物的香气实在太过诱人。
终于,一只胆子大的狸花猫试探着走了过来,飞快地叼起一粒,又闪电般地退了回去。
见没有危险,其他的猫也纷纷围了上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阳光透过古樟树浓密的枝叶,化作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跳跃在顾屿的身上。
他微微低着头。
黑色的碎发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神情专注而温柔。
几只吃饱了的小猫开始壮着胆子靠近他,用毛茸茸的身体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而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刚买菜回来的温婉眼中。
她提着菜篮,远远地站在石桥上看着。
那个男人……
那个花了三十万,只为买一个月清净的男人。
那个气质清冷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
此刻,他正蹲在溪边,被一群流浪猫簇拥着。
阳光将他的轮廓勾勒成温暖的金色。
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之感,在这一刻仿佛被尽数融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温柔。
温婉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陡然淹没了她。
而就在不远处的画架前,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生,也同样被这一幕牢牢地抓住了视线。
他猛地扔掉了手上画了一半的风景写生,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去……”
男生是吴越美术学院来采风的学生。
为了寻找灵感,他已经在这个村子待了半个多月,却始终找不到那种能让他灵魂为之震颤的画面。
直到此刻!
光!影!构图!故事感!
完美!一切都堪称完美!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是扑到了画架前,手忙脚乱地铺开一张新的画纸。
紧接着抓起画笔,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飞快地勾勒起来。
他要记录下这一瞬间!
必须!
而另一边。
顾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猫群外围的一只小猫吸引了。
那是一只橘白相间的小家伙,比其他的猫都要瘦小。
它浑身的毛都有些炸着,始终躲在最远的地方。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人类的警惕和不信任。
即使别的猫都在抢食,它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哈气声,不肯靠近分毫。
就是它了。
顾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个任务,要是太简单就完成掉的话,反倒是显得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