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架前,那个美院的学生像是着了魔。
他手里的炭笔在画纸上疯狂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与溪流声、风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的交响。
他从未有过如此澎湃的创作欲。
画面中央,那个男人的背影占据了绝对的视觉中心。
他蹲在那,被一群猫簇拥。
而在他的身后,是古老的石桥、是潺潺的流水,是斑驳的村落。
明明是如此静谧的画面,却不知为何,竟带给人一种无声的张力。
仿佛一个漂泊已久的旅人,终于在此刻找到了与世界和解的方式。
“归人……”
男生喃喃自语,为这幅尚未完成的画作定下了一个名字。
《归人》。
他有种预感,这幅画,将会成为他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
……
接下来的几天,顾屿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准的钟表。
每天午后,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溪边的古槐树下。
依旧是那一小袋猫粮,倒在固定的石板上。
他从不主动去招惹那只瘦小的橘白小猫,甚至连眼神都很少在它身上过多停留。
(图为作者自己在松阳拍摄的猫猫)
他只是把食物放在一个离它不远不近,刚好在它安全感边界的位置。
然后,他就会退开。
或蹲或坐,安静地看着其他猫咪大快朵颐。
第一天,小猫只是在最远处死死盯着,浑身紧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
第二天,它在所有猫都吃完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叼走几粒被遗落的猫粮。
第三天,它开始敢在其他猫还在吃的时候,在最外围徘徊。
顾屿极有耐心。
他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
在面对一只充满警惕的猎物时,懂得如何收敛自己所有的攻击性。
最终用时间和食物,一点点地,瓦解对方的心防。
而这一切,都被二楼露台上的温婉尽收眼底。
她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假装打理着露台上的花草,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溪边。
她看着那个男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专注力。
就好像喂猫这件事,是什么值得倾注全部心神的神圣仪式一样。
不知不觉间,温婉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初是好奇,然后是欣赏。
现在,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悸动。
她见过太多来到这里的游客。
他们或惊叹于风景,或沉醉于宁静。
但他们终究是过客,对整个村子都带着一种审视和抽离的态度。
可顾屿不一样。
他好像……真的融入了这里。
他与耳背的王奶奶聊天,他喂食警惕的流浪猫,他独坐在露台边看云卷云舒。
他明明是一个外来者,却比任何人都更像这里的主人。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让温婉的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涩。
就好像他越是融入,就越显得不属于这里。
仿佛是一片云,随时都会飘向下一个地方。
而自己。
不过是他暂时落脚的驿站。
……
与此同时,松阳县城。
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打破了县城午后的宁静。
火红色的法拉利好似一团烈焰,呼啸着驶过街道,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车内,叶冰瑶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划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份来自公司的最终定位报告。
目标的活动轨迹和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坐标——
“云居……”
看着这两个字,叶冰瑶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为了找到顾屿,她动用了整个集团的力量,耗费了无数资源,将一张天罗地网洒向全国。
从京城到吴越,从雪山之巅到江南水乡。
她的“灵感缪斯”,还真是会跑。
不过,游戏该结束了。
“我看你这次,还能躲到哪。”
她一脚油门踩下,红色的跑车顿时发出一声咆哮,朝着盘山公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
几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不疾不徐地驶入松阳县城。
车窗降下,露出许知夏那张清丽绝伦的脸。
她看着手机上林姐发来的最后位置信息,眉头微蹙。
“后畲村?”
追踪那辆福特烈马的车牌费了她不少功夫。
而最后所有的线索,都中断在了这个偏僻的村落。
他来这里做什么?
许知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她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个在侗寨染坊中,与她一同屏息,身上带着好闻的草木清香的男人。
那个用一把琵琶,就能奏出天地悲怆的男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一个解不开的谜。
也正是这种谜,让她着迷,让她偏执。
让她不远千里,也要追寻而来。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幻影从她的车旁一闪而过,卷起一阵狂风。
许知夏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只来得及瞥见一个嚣张至极的尾灯。
她没有在意,只当是哪个爱炫耀的富二代。
“去后畲村,开快一点。”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地图上,许知夏对司机轻声吩咐。
她没有注意到。
那辆刚刚超过她的红色法拉利,正朝着和自己完全相同的目的地,绝尘而去。
……
后畲村,溪边。
天气阴沉,风雨欲来。
而局中人一无所知。
顾屿手里正把玩着一个东西。
那是他花了两天时间,用从王奶奶那里买来的苎麻线亲手编织的一个项圈。
编织的手法有些笨拙,但很结实。
项圈上,还挂着那枚声音清脆的小铜铃。
他看着不远处。
那只橘白小猫终于不再满足于边缘。
而是鼓起勇气,挤进了猫群的中央,和其他猫一起抢食。
它身上的毛不再炸着,瘦小的身体也似乎圆润了一些。
顾屿知道,时机到了。
他站起身,缓步朝着猫群走去。
其他猫见他靠近,纷纷警惕地后退几步。
唯独那只橘白小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琥珀色的眼睛里虽然还有犹豫,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逃开。
顾屿在它面前蹲下,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将那个带着铃铛的项圈,放在了自己和它之间的地上。
叮铃——
山风吹过,项圈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小猫的耳朵动了动,好奇地伸出爪子,碰了碰那个小东西。
成了。
顾屿的心里冒出这两个字。
他当即便准备伸出手,完成最后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