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安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事实,又堵住了吴瑾萱进一步探听的口子。
吴瑾萱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他话中深意与戒备?
她也不着恼,反而浅浅一笑,如冰雪初融:
“徐道友过谦了。只是,道友此番归去,恐怕并非只为庆功吧?”
她目光敏锐,捕捉到徐敬安眉宇间的凝重。
“方才听闻,赤江南城似有变故,洪水倒灌,损失颇重……可是与此有关?”
徐敬安心头微动,暗道此女心思之缜密,观察之入微,消息之灵通。
他正苦于家族阵法师水平有限,难以应对护城大阵损毁此等棘手难题。
急需寻一真正的阵法大家相助。
吴瑾萱便仿佛看透了他的困境,适时地送上门来。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吴家有意示好?
无论如何,这确实省去了他一番奔波求助的功夫。
只是此事关乎徐家新得之地的根基稳固,亦可能暴露家族底蕴不足的弱点。
需得谨慎对待,把握好分寸。
他略作沉吟,语气也沉重了几分:
“果然瞒不过仙子法眼。”
“不错,赵家余孽丧心病狂,不甘失败,临死前竟行此绝户之计,不知以何种歹毒手段,毁去了南城护城大阵的核心阵眼。”
“如今上游暴雨,江水倒灌,半城已成泽国,生灵涂炭,族中催我速归,正是为此事焦头烂额。”
他话语一顿,目光诚恳地看向吴瑾萱,拱手道:
“仙子乃阵道大家,师承名门,见识超卓。”
“敬安冒昧,不知可否请仙子移步赤江,助我徐家一臂之力,勘定阵法,稳定水脉?”
“此乃功德无量之事,徐家上下,必感念仙子恩德,定有厚报!”
吴瑾萱闻言,眸中异彩一闪而过,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她此番前来送行,结清租赁净室的灵石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徐敬安前脚刚结账,后脚便有负责别苑事务的族人向她汇报。
她这才特意前来“送行”。
一是出于对徐敬安此人的好奇。
二来也确实存了借此机会,更深入了解这个骤然崛起的邻邦强族的心思。
徐家能悄无声息地集结如此力量,一朝覆灭赵家。
其底蕴、其谋略,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
此时雪中送炭,远比日后锦上添花,更能拉近关系。
心念既定,但吴瑾萱并未立刻答应,以免显得过于急切。
她故作沉吟片刻,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方抬眸看向徐敬安,眼神中带着一丝为难:
“徐道友相邀,瑾萱本不应推辞。只是阵法修复,牵涉甚广,尤以护城大阵为甚,需勘地形,定水脉,耗费时日精力非小……”
徐敬安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口,态度愈发恳切:
“仙子放心,徐家绝非让仙子白白辛劳。无论最终能否修复大阵,徐家愿奉上三千块下品灵石作为酬谢。”
“若仙子能助我徐家稳住局势,解决此厄,另有厚礼相赠,绝不令仙子失望。”
三千块下品灵石,对于一位筑基修士而言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更遑论徐敬安口中承诺的“厚礼”。
对于徐家而言,值此危难之际,能以三千块灵石的价格请来一位二阶阵法师,也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吴瑾萱深知徐家新得赵家底蕴,出手定然不会吝啬。
她此行目的已达,便不再拿捏,展颜一笑,如芙蕖初绽:
“既然徐道友如此盛情,瑾萱若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也罢,我便随道友往赤江走一遭,看看能否略尽绵薄之力。”
“如此,敬安先行谢过仙子!”徐敬安深深一揖,心中稍定。
徐家根基尚浅,仅有一位一阶高级阵法师。
当初这阵法乃是他们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云海宗的阵法长老布下。
徐敬安虽然有金丹记忆傍身,对于阵法一道也略有涉猎。
可他或许能凭借金丹记忆中那浩瀚的经验寻找到症结,可若是让他出手修复阵法,那可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事不宜迟,洪水无情,每拖延一刻,便可能有更多生命消逝。
二人当即动身,不再耽搁。
……
半个时辰后,渡元仙城通往赤江方向的广阔天穹之下。
归途依旧,赤江风貌在望,江水滔滔,奔流不息,仿佛亘古未变。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赤江两岸的势力格局已然是天翻地覆。
徐敬安归心似箭,高头大马,一骑绝尘。
他身后,吴瑾萱乘坐着一架由两只神骏青鸾拉着的华丽飞车。
鸾鸟清鸣,车驾四周有淡淡的云气缭绕,速度极快。
再后方,则是三十名身着玄色重甲、煞气凛然的徐家玄甲卫。
在徐敬安的率领下,结成简易的飞行战阵,紧紧相随。
众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道流光。
一行人毫不掩饰行踪,气势汹汹地直扑赤江方向。
沿途偶有修士感知到这股强大的气息,皆纷纷避让,不敢有丝毫阻拦。
越是靠近赤江流域,天色越发阴沉得可怕。
铅灰色的厚重乌云低低地压在天际,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原本细密的雨丝,已然变成了磅礴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疯狂倒泻。
密集的雨幕几乎完全遮蔽了视线,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护体灵光之上,发出噼啪作响。
远远地,尚未看见赤江南城的轮廓,便已然能够听到那如同万马奔腾、震耳欲聋的洪水咆哮之声。
待到众人赶到城外,飞临赤江南城上空,俯瞰下去。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昔日繁华雄伟的赤江南城,此刻已大半浸泡在浑浊的洪水之中。
高达数丈的城墙在失去了阵法灵光庇护后,于滔天巨浪的不断冲击下,多处已然崩塌溃决。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断木、杂物……
甚至是一些牲畜和人的尸体,疯狂地涌入城内。
城内低洼之处,水位已深达数丈,屋舍成片倒塌。
只有那些修建在高处的府邸、阁楼的顶端还勉强露出水面,如同茫茫汪洋中的孤岛。
无数低级修士和凡人如同蚂蚁般,在洪水中挣扎呼号,或是攀附在漂浮的屋梁、木盆之上,或是拼命游向高处。
只有炼气六层以上的修士才能凭借自身灵力飞出地域宽广的南城。
那些低阶修士大多因灵力枯竭,飞到一半便重新落水。
而没有了灵力护身的他们,下场和凡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修行控水决的修士面对如此滔天巨浪也无力回天,纷纷被反噬吐血。
引得其他修士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尽力爬高……
哭喊声、求救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以及江水中隐约传来的妖兽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末日般的凄惨景象。
徐敬安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城,神识尽可能地在狂暴的雨幕和紊乱的灵气中延伸。
只见在城西地势相对较高的一片区域,有较为密集的灵力光华在闪烁。
隐约可见徐家六爷徐谦朗那略显肥胖的身影,正带着一批徐家子弟和少数附属家族的修士。
一边手忙脚乱地抵御着从洪水中不时跃出的妖兽,一边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救援。
抢救一些被洪水围困在高楼上的修士和凡人。
然而他们的力量显然捉襟见肘。
面对如此大范围的灾难和无处不在的威胁,救援速度远远跟不上洪水蔓延和妖兽袭击的速度。
更让徐敬安心头一沉的是在那些被救援的队伍中,竟有人不顾水中挣扎的求救者。
反而在争抢打捞那些从库房中冲出的、漂浮在水面上的资源材料!
徐敬安眉头紧锁,心中暗叹。
六叔徐谦朗性格向来优柔寡断,魄力不足。
在此等千头万绪、人命关天的危难之际,未能有效弹压局面,确立权威。
导致救援效率极其低下,甚至出现了趁乱劫掠、罔顾人命的卑劣行径!
此风绝不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