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关在水牢的贾福德就开始发烧，第二天早上，已经烧迷糊了，站在那里胡言乱语。
马一峰也觉得目眩头晕、恶心欲呕，不靠着墙壁，完全站立不稳。
他嘴唇干裂，自从关进水牢后，滴水未进，加上还喝了一口脏水，已经感染了。
“你怎么样了？”
马一峰强撑着走到贾福德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问。
此时的贾福德已经意识不清，无法回复，只是嘴里胡嘟囔着：“我不是共产党，我不是共产党。”
没到中午，贾福德就一头栽倒在水里，再也起不来。
马一峰朝着门外大声呼喊：“贾福德已经死了，他的案子了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现在只想出去，留在水牢，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贾福德。
然而，没人理他。
甚至，贾福德的尸体，也是傍晚时，才被抬出去。
直到第二天，陈文东恳求邵景荷，才把马一峰救出去，但此时的马一峰已经奄奄一息。
他发着高烧，嘴里呢喃自语，人也没有了意识。
他躺在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手指着邵景荷，不停地说着什么。
邵景荷都不想靠近马一峰，一身的恶臭扑鼻而来，他皱着眉头问：“马一峰，你说什么？”
“共产党……共产党……他是共产党……内……”
“什么共产党？贾福德的案子已经了结，等会给你冲洗一下，就送医院。”
马一峰就像从粪坑里捞出来的，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内……内线……共产党……不是……”
马一峰的声音突然加大，但他的瞳孔也在扩散，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一歪，就此断气。
邵景荷叹了口气：“贾福德可不就是共产党么，你啊，到死才明白。”
这次他什么都没捞到，唯一的收获，是清水德茂的那记耳光。
其实，马一峰在最后终于想明白了，贾福德确实是冤枉的，胡华全是共产党，冯实复也是共产党，邵景荷的内线，成了共产党传递假情报的工具。
可笑的是邵景荷还把周剑南当成宝，真是太悲哀了。
邵景荷没能听懂他的意思，马一峰是气血攻心，一口气没上来。
冯实复知道马一峰死后，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还准备和钱阳春下馆子庆祝一下，突然就接到了陈文东从监视点打来的电话，让他早点去接班，他得去处理马一峰的后事。
“老陈，你也是知道的，我白天还得在江海关上班呢。邵队长也没下命令，要不，你找找别人？”
冯实复说得很委婉，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晰。
你跟我都是密探，我们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要帮你顶帮？
马一峰暗中调查自己，还安装了窃听器，差点就中了他的招。
“此事找别人也不合适，你帮帮忙，马一峰在上海也没其他亲人朋友，总不能让他死后都不能安息吧？”
冯实复说道：“死者为大，这样吧，我尽量早点过来。”
“多谢了。”
陈文东很高兴，然而，他等到傍晚，才见到冯实复和钱阳春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他一看时间，确实比往常早了点，但也只早了10分钟。
陈文东虽然无奈，但也没办法。你就说，冯实复没有“早点”过来？哪怕是早1分钟，也是早了嘛，何况人家还提前了10分钟。
陈文东走后，冯实复在窗口观察着，确定了陈文东离开后，他起身去了隔壁。
他得看看，那个监听室是什么情况。
先用棉被把电话机包起来，冯实复再悄悄去了隔壁，仅用一根铁丝，就打开了门。
隔壁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台录音机，很古朴，差不多有桌子大。
录音机连着的线，正通到了隔壁。
这里不仅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如果有电话，这里也能同步接听。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冯实复没有进去，谁知道陈文东会不会留下什么暗记呢？
“有人来了。”
冯实复刚回来不久，钱阳春突然说道。
冯实复凑了过去，发现开来了一辆汽车，但没有停到吴伯生家，反而停到了他们这边的楼下。
冯实复笃定地说：“是自己人。”
自从日军管制汽油后，汽车就真正成了奢侈品，你买得起车不算什么，要是能搞到汽油，才算厉害。
这个时候汽车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是日本人。
想想看，连76号出任务，都要从江海关搞点汽油，除了日本人，谁能出行坐汽车？
果然，当冯实复打开门迎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清水德茂、卜乐喀郭夫，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邵景荷。
“欢迎清水课长来指导工作。”
冯实复朝他们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要来？”
清水德茂有些意外，他特意没提前通知，想搞个突然袭击，哪想到冯实复像提前知道了似的，早早就开门来接了。
“刚才看到你们上来了。”
“哟西，看来你们的监视还是很认真的。”
清水德茂满意地笑了，他心血来潮，突然想来看看这个监视点，也检验一下冯实复的工作态度，见他们早就发现了自己，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职责，必须要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清水课长请、卜乐班长请、邵队长请。”
冯实复在江海关称呼卜乐喀郭夫，一般都是“监察官”，但在这里，他得喊卜乐喀郭夫为“班长”，卜乐喀郭夫是第二课的情报班长。
“你这里的设备还是很好嘛，有望远镜，还有电话。”
冯实复故意说道：“清水课长，我觉得，这部电话，还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哦，你还想发挥什么作用？”
“如果能同时监听吴伯生家的电话，那就更好了。否则，我们要跟电话局合作，多一个人手不说，有时还会漏听他的电话。”
清水德茂说道：“这个建议很好，不仅要监听他的电话，还要录音。特务机关已经有了这样的设备，邵队长，你去申请一套监听设备。”
“多谢清水课长，有了这套监听设备，以后吴伯生的一举一动，就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