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将目光从手中那颗光华流转的弥雅之泪上移开,看向房门。
他脸上那股狂热的算计和扭曲笑意如同被揭下一张面具般瞬间消失,被一种近乎x虚伪的平和所取代。
“进来。”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稳。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艾琳·伍德瘦小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缝挤了进来,如同受惊的地穴鼠溜了进来。
她死死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揉皱着粗麻袍子的前襟,不敢抬眼看向阿兰神官,更不敢在这间房间里随意张望。
阿兰没在理会艾琳。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珍贵的宝石放在一块深色的天鹅绒衬布上。接着,他拉开一个镶嵌着黄铜边角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小卷质地精良边缘烫着暗金色纹路的羊皮纸。
这是王国贵族间传递重要讯息的专用纸张。
他拿起一支蘸饱墨水的鹅毛笔,动作流畅而精准地在纸上书写起来。笔尖划过坚韧的羊皮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艾琳僵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阿兰神官专注书写的侧影和他手中那支鹅毛笔的晃动。
片刻之后阿兰停下了笔。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刚刚写下的内容,便快速的将信纸利落地折叠起来。随后他拿起书桌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普通封蜡颗粒和一枚最基础的没有任何家族纹章的圆形印戳。
他熟练地加热蜡粒滴在折好的羊皮纸封口处,然后毫不犹豫地用那枚素面印戳用力按下。一个简陋没有任何标识的封蜡印记瞬间凝固。
做完这一切,阿兰才终于抬起眼皮,那目光精准地打在艾琳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微微向后瑟缩。
“艾琳·伍德,”阿兰的声音毫无起伏,“你父亲……在银脉矿洞吧?”
艾琳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充满了惊骇!
“矿洞深处……“阿兰顿了顿,“黑暗,潮湿,充满劣质魔晶粉尘和毒气。一个失去头衔、被家族除名的落魄贵族……在那里,一次意外的落石塌方,或者……染上那无药可医还回慢慢窒息而死的石肺病……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对了,听说……最近矿坑深处还发现了掘地虫的孵化巢?那些畜牲,对血肉的渴望可是永无止境的……”
【父亲……不……求求您弥雅……不要……】
艾琳感觉脚下的世界仿佛在旋转崩塌,眼前阵阵发黑,瘦小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要瘫软在地。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阿兰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
他将那枚弥雅之泪和那封带着简陋封蜡印记的信件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厚实布袋里,然后走到艾琳面前,将袋子递向她。
“现在,仔细听好我的每一个字。”
阿兰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上艾琳的脖颈,“我需要你,把这个袋子里的东西……送进艾因·凡瑟的房间。找一个……足够隐蔽,但最终一定会被清理出来的角落。比如,他床头柜子深处?或者……塞进他的衣服里?”
艾琳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着祈求:
“不……神官大人……求求您……我、我真的不能……”
“不能?”阿兰粗暴地打断她,“想想矿洞深处你父亲……想想那随时可能将他活埋的坑道,还有那些饥渴的掘地虫……再想想看,如果他唯一的女儿此刻被指控亵渎圣物,送进了裁决所的地牢……他还能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吗?你那可怜的早已摇摇欲坠的家族……还能剩下什么?”
艾琳的嘴唇无声动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她。
她看着那个厚实的布袋,仿佛透过布料看到了父亲在黑暗矿坑中倒下的身影,看到了家族徽章被彻底践踏进泥泞的耻辱。
【亵渎……这是最深的亵渎……至高弥雅啊,怜悯我……宽恕我的罪孽……我别无选择……全是为了父亲……求您垂怜……】
【……父亲……】
最终,艾琳颤抖着伸出冰冷的手,接过了那个布袋。
她将它紧紧捂在胸口,仿佛抱着父亲最后生存的希望,也抱着自己沉入无尽深渊的灵魂。
“记住,”阿兰说道,“天亮之前。手脚干净利落。如果被人撞见,或者东西没有出现在它该在的位置……”
他没有说完,只是用那双深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盯住艾琳。
艾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将那布袋紧紧护在宽大的粗麻袍子下,转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间,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中。
而在神官居住区外围,一丛茂密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月光蕨后面,四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阿兰神官紧闭的房门。
“她出来了!”诺玛·斯通压低声音,“抱着个破布袋子!阿兰神官给的?”
“她……她这是、往哪边去了?”贝卡·霍普努力把自己胖胖的身体缩得更小,祈祷道,“千万别是往圣骑士营房那边……”
杰斯·哈洛瘦削的下巴朝艾琳消失的方向扬了扬:“侍从营房。快跟上!”
他没等其他人反应,已经率先跟了上去。
肖恩无声地跟上,诺玛也紧张的跟在身后。
贝卡在原地踌躇了一秒,最终还是一跺脚跟了上去。嘴里念念有词道:“弥雅保佑……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发现……”
艾琳的状态糟透了。
她走在路上不断踉跄,好几次差点撞上冰冷的墙壁。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缀着的几个人影。
艾琳穿过一条两侧悬挂着圣徒画像的侧廊,脚步在一扇虚掩着的储物间门前顿了一下,里面清洁杂役正在忙碌。
艾琳的心脏狂跳起来。
【钥匙……清洁杂役那里有备用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呜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袍,然后强装镇定地推开了那扇门。
“谁?”
“是、是我,艾琳·伍德。”艾琳的声音略微颤抖,“阿、……需要清洁艾因少爷的房间……他、他房间里的熏香炉好像打翻了,气味很大……需要立刻处理……”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漏洞百出的话。
但清洁杂役是个上了年纪耳背又不太管事的老妇人。
她只模糊听到“艾因少爷”、“需要清洁”几个词,便不耐烦地嘟囔着:“催催催……整天催命似的……”
她从腰间一大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里摸索着解下一把黄铜钥匙,看都没看就塞给了艾琳。
“快点快点!干完活记得还回来!还有,别碰少爷的私人物品!”
艾琳紧紧攥住那把冰冷的钥匙,连声道谢后转身就跑。
躲在后方的贝卡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诸神在上!她……她在撒谎!”
“鬼主意!”诺玛咬牙切齿,“艾琳进去干什么?!”
艾琳攥着钥匙再次跌跌撞撞地奔向艾因·凡瑟那扇紧闭的橡木门。
他们看着艾琳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厚重的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侧身挤了进去,并下意识地反手带了一下门。
砰。
门发出一声轻响,合上了但似乎并未完全锁死,门框与门板之间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好机会!”
诺玛按捺不住兴奋地说,“门没关严!我们……我们凑近点看看!”
“诺玛!别!”贝卡惊恐地低呼,“万一她……”
“闭嘴,贝卡!就看看!”诺玛第一个像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摸向那道门缝。
肖恩和杰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了上去。
贝卡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最终还是哭丧着脸,蹑手蹑脚地跟在了最后。
就在这时,贝卡凑过来时候腿一软,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旁边诺玛的小腿!
“嗷!”诺玛吃痛,下意识地惊叫出声,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一扑,肩膀重重撞在了那扇并未关严实的橡木门上!
哐当!
艾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巨大的惊吓让她手指一松,那颗宝石瞬间从她手里滑落直直地坠向地面。
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撞开的门边进来,肖恩快速的接住坠落的宝石,那宝石光芒瞬间包裹住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在这片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