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落地时剑尖点地,一声轻响如雷贯入大地。她身形未晃,衣袂在无形气流中猎猎翻飞,一道凌厉剑气自剑锋迸发,如根须般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出,瞬间刺入碑周紊乱的灵脉节点。灵气躁动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镇压,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她未作停顿,声音冷而利,字字如刃:“布防。”
话音落,三人几乎同时动了。
精卫双翼一振,新生血契在体内奔涌流转,羽翼边缘泛起微不可察的赤金微光,像是远古血脉被唤醒的征兆。她闭目静立,神识如丝线探向封神碑,感应着那深埋于石纹之中的古老波动。忽然,眉头骤然皱紧——那碑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每一次震颤都牵动天地气机,隐隐与某种遥远的节奏呼应。
织女指尖轻捻,天丝自腕间涌出,纤细却坚韧无比,如蛛网般向上铺展,在虚空中交织成阵。每一缕丝线都蕴含星辰之力,封锁住上方可能开启的虚空通道。她的动作极稳,眼神清明,可指节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三人呈三角之势围定封神碑,禁制圈成形刹那,碑面裂痕猛地抽搐了一下,宛如沉睡巨兽的心脏骤然跳动。幽蓝寒气自裂缝深处渗出,如活物般蠕动攀爬,顺着石纹蜿蜒而上,竟在表面浮现出数道赤金色符文轨迹——那不是华夏古篆,也不是北欧卢恩,更非任何现存神系的文字。它们扭曲盘绕,似有生命,又似某种禁忌语言的残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频率对上了。”精卫睁开眼,声音发紧,眸中闪过一丝惊惧,“凡间三处地脉断流的节奏,和这裂痕的震颤完全一致。这不是自然崩坏……是被人从外部牵引撕裂的。”
织女手中天丝忽地绷直,仿佛承受千钧之力,随即“啪”一声断裂。碎片飘落如雪,她后退半步,脸色微白,唇角渗出一丝血痕:“上面有东西在拉扯……不止一个存在,它们正在尝试贯通这条裂缝。”
姜照握剑的手纹丝未动,目光死死盯着碑体。那裂痕深处,气息越来越重,阴冷、腐朽,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性光辉,像是有什么正在缓缓苏醒——不是简单的复苏,而是被强行唤醒,带着怨恨与不甘。
风不动,云不移,天地仿佛凝固在一瞬。
然后,一道人影从裂口中浮了出来。
他身披褪色道袍,灰白长袍上斑驳陆离,似经百年风霜侵蚀。身形清瘦,面容枯槁,眉心一道旧伤横贯,赫然是姜子牙的模样。可那双眼——瞳孔泛着幽光,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点亮的残灯,周身缠绕着赤金纹路,如藤蔓般渗入皮肉,随呼吸明灭闪烁,每闪一次,碑体便轻微震颤一分。
“何人冒充先贤?”姜照横剑于前,声如铁石,剑锋直指其喉,“封神之人早已归寂,岂容尔等邪祟借尸还魂?”
残魂嘴角缓缓上扬,低笑一声,那笑声却不似出自一人之口,倒像千百人同时低语叠加而成,层层叠叠,回荡在众人耳畔,竟让织女的天丝网再度出现细微龟裂。
“吾乃铸碑之人,”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岂容尔等擅守?此碑非尔等所能掌控之物。”
话音落,碑面轰然震颤,裂痕扩张半寸,织女布下的第二道天丝网应声崩解,碎片如雪飘落。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远古战场的血腥与焦土气息。
姜照未动,但眼角余光已扫过同伴。她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
精卫却察觉到异样——那残魂的气息虽被外力污染,混乱不堪,但其本源波动竟与封神碑核心律动同频,如同两颗心脏共振。她悄然咬破指尖,一滴殷红血珠悬于空中,血光微闪,映出她眼中决然之色。
就在此时,柳承稷破空而至。
他自九霄之上踏云而来,黑袍猎猎,足下踩着一道淡金色剑痕,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他落于姜照右侧,轩辕剑出鞘三寸,剑气直指残魂眉心,寒芒逼人,连空气都被冻结出细碎冰晶。
没有多余言语,只冷冷开口:“若真是姜子牙,当知封神榜最后一笔落于何处。”
残魂动作一顿。
那一瞬,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眼底幽光微敛,喉间发出沙哑的音节:“昆仑……绝顶……以血为墨,以骨为笔……那一笔,是我用命写的。”
柳承稷剑势未收,反而更进一步:“那你可知,那一笔为何偏斜三分?”
残魂身体一震,眼中浮现出痛苦之色,仿佛记忆被强行撕开。“因为……我的手断了。”他低声说,“最后一刻,妖族偷袭,我左臂齐肩而断,但仍以右手执笔,蘸心头血,写下‘无妄’二字……那是留给后来者的警示。”
柳承稷终于微微颔首,剑锋略降半寸。
残魂忽然抬手,一把抓住剑锋。血顺着剑刃滑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痕迹。他的掌心裂开,露出一道早已刻入血肉的符文——正是当年封神笔迹的原始烙印,与传说中“神契纹”完全吻合。
“你……”姜照瞳孔微缩,心中已有动摇。
“他是真的。”精卫低声说,指尖血珠微微颤动,“我感到了血脉共鸣。这不是伪装,是源自远古神官体系的本源印记。”
柳承稷仍未放松警惕,声音沉如深渊:“真魂不假,可神志已被侵蚀。你看他周身符纹,那是北美‘星祭教’的污染咒印,他们用异域神力侵入了他的识海,将他的意志囚禁、扭曲。现在的他,或许还记得自己是谁,但他已不再完全是自己。”
残魂抬起头,眼中幽光暴涨,口中开始反复低语:“碑毁神陨……百年之约将尽,无人能续……唯有吾能修复此碑!唯有吾能修复此碑!”
每说一遍,碑体便龟裂一分,裂痕中渗出的寒气愈发浓烈,地面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纹,远处山石无声崩塌,灵气逆流成漩涡。
姜照传音入密:“以血契试探其本源记忆。”
精卫点头,指尖血珠轻轻推向残魂衣角。那血竟被无声吸入,如同干涸的土地吸水。下一瞬,虚空中浮现一幕影像——
百年前,昆仑绝顶。
风雪漫天,一名老者独坐碑前,手持玉笔,一笔一划刻写封神榜。他额角渗血,手指冻裂,指甲翻卷,却仍稳如磐石。身后堆满骸骨,皆是守护碑文而死的神官。狂风暴雪中,他脊背挺直,目光穿透云层,望向东方。
最后一笔落下时,他抬头望向天际,低语一句:“若有一日碑裂,愿后来者,不负此誓。”
话音落,他身躯轰然倒下,化作一道金光,融入碑底。那一刻,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影像消散。
残魂身体剧烈颤抖,双手仍紧握剑锋,鲜血不断滴落碑面。他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似在挣扎,又似在哀求:“放我进去……让我归位……唯有我能修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不能……”
柳承稷缓缓收剑半寸,声音低沉:“你是残魂,但已被污染。北美神力已侵入你的识海,你现在的意志,未必是你自己。我们不能让你成为敌人打开通道的钥匙。”
“我不是……我不是……”残魂喃喃,忽然抬头,目光如刀刺向柳承稷,“可若我不修,谁来修?你们?还是那些躲在神域之外的窃权者?他们早已背叛誓言,只求苟存!唯有我,还记着那一笔是怎么写下的!”
他话音未落,天际云层骤然翻涌。
北方尽头,一道炽白神光撕裂云海,如长矛般直扑封神碑而来。那光芒所过之处,空气扭曲,空间震荡,连三人脚下阵法都开始轻微晃动。光芒之中,隐约可见龙形轮廓,鳞爪飞扬,却生着六翼,背上负着一座燃烧的祭坛,正是北美“星祭教”召唤的伪龙神使!
“来了。”织女迅速后撤,跃上碑后高台,十指翻飞,天丝重新编织,准备二次布网。她额头沁汗,指尖因过度催动神力而微微发抖,但她眼神坚定,毫无退意。
精卫半跪于碑左,羽翼微颤,指尖血痕未干,仍在维持血契感应。她低声说:“那光里有龙族气息,但混杂了北美祭坛的咒纹。他们在用龙血激活远古封印反噬机制,想借残魂之力引爆碑核。”
姜照横剑胸前,目光如炬,紧盯残魂与天际神光之间的夹角。她知道,这一击若落在碑上,裂痕将彻底失控,封神碑一旦崩解,诸神契约瓦解,人间将迎来万神乱世。
柳承稷轩辕剑完全出鞘,剑气凝而不发,直指残魂咽喉。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入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开剑,退入碑内,由我们护你完成修复;要么,我斩你于此,宁可毁碑,也不让敌人得逞。”
残魂嘴角咧开,笑容诡异,眼中却闪过一丝悲怆:“你不敢杀我……因为你知道,若我死了,这碑,再无人能修。我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我是为了那个誓言。”
他猛然抬头,望向那道逼近的神光,嘶声大喊:“那就让一切重来!”
双手猛地发力,竟将轩辕剑往自己胸口送去。
剑锋切入血肉,鲜血喷洒碑面,裂痕骤然张开,如巨口欲噬天地。
姜照瞳孔一缩。
柳承稷手腕一震,欲抽剑回防。
就在此时,残魂的身体半融入碑体,口中仍在重复:“唯有吾能修复……唯有吾能修复……”
那道炽白神光,已距封神碑不足百丈。
姜照抬剑,剑锋指向天际,体内灵力奔腾如江河倒灌,剑意冲霄而起。
精卫指尖再次渗血,羽翼展开至极限,血契之力引动远古精卫遗魂,虚空中响起凄厉啼鸣。
织女最后一道天丝即将成网,十指染血,丝线缠绕手腕,每一道都是以寿元为代价编织的终极大阵。
柳承稷的剑,仍卡在残魂手中,剑身已被鲜血浸透,泛起淡淡金芒。
神光轰鸣破空,映得整座玉皇顶一片惨白。
而在那光芒最深处,有人冷笑:“这一次,封神碑,归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