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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赵的朝堂殿里,吵成了一锅粥。连殿外值守的卫兵都缩着脖子,这动静,比上次部落来闹粮还凶,简直把殿顶的瓦片都掀了。

两拨人快吵红了眼。

左边的匈奴部落首领们,领头的刘虎站得最直,他这会儿脸涨得通红,往前跨了一步,粗嗓门喊着:“陛下!羊氏是晋朝的废后,她懂什么治国?凭啥让她插手赋税!独孤部跟着您打了十年仗,从并州打到洛阳,说减赋税就减,兄弟们连马料都快凑不齐了!这不是乱政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部落首领“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喊“请陛下治‘妖后’之罪”。最前头的拓跋力还补了句:“陛下!匈奴人的江山,哪能让个晋女指手画脚?传出去,草原上的部落都得笑咱们软骨头!”

右边的汉臣们急了,王御史往前凑了凑,手里的笏板都快攥断,却没那么硬气:“刘大人这话差了!羊皇后的法子是为了长远——部落赋税本就比州县重三成,再这么刮,关中的汉民都要逃光了!到时候没人种粮,吃什么?这哪是乱政?这是救急!”

“救急?我看是拉帮结派!”刘虎回过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她一个晋女,能安什么好心?说不定是想帮晋朝搅乱咱们,等着司马家卷土重来!”

这话像根毒针,汉臣们瞬间没了声,有的低头抠笏板上的纹路,有的偷偷瞅刘曜的脸色。满殿的目光,全朝向龙椅上的刘曜。

刘曜坐在上面,脸色沉沉的。他听够了这些废话——自从羊献容提了“均衡胡汉赋税”的法子,朝堂就没安生过。一边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部落老兄弟,手里握着兵权;一边是他护着的羊氏,背后牵着关中汉民的心。

他心里门儿清:部落赋税确实重得离谱,去年雍州就有汉民逃去了凉州,再这么下去,关中的根基都要空了;但刘虎这些人,也不是真缺那点税,是怕权被分了,怕汉民得了势,压过他们匈奴贵族。

刘虎那句“晋女搅乱”,实在扎心。他抬眼望去,目光扫过满殿的人,落在刘虎脸上,声儿陡然提起来,比殿角的铜钟还响:“都给朕住口!”

满殿瞬间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刘虎眼皮跳了跳,偷偷抬眼瞅了瞅——刘曜的脸铁青,龙袍下摆都在抖,这是真怒了,不是装的。

“羊氏的法子,朕看过三遍!”刘曜站起身,龙靴踩在金砖上“噔噔”响,“条理清楚,句句都是为了汉赵能传三代,哪来的乱政?独孤部缺粮草,朕让户部拨两万石过去,补你们的亏空——但谁再敢喊‘妖后’两个字,休怪朕把他的舌头割了!”

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灰往下掉的声儿。刘虎攥着拳头——两万石粮草?够屁用!独孤部三百多口人,再加上战马,撑不过三个月!可他不敢说,只能看着地面。

刘曜没给他留缓和的余地,目光朝向他:“还有你,刘虎——带着部落私怨在朝堂上起哄,扰乱朝政,没治你重罪算朕念旧!封地削去一半,下不为例!”

“轰”的一下,刘虎脑子里像炸了个雷。他以为最多是骂几句、给点粮草安抚,怎么还削封地?那一半封地是独孤部的命根子——里面有最好的牧场,还有祖辈埋骨的山岗!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对上刘曜那要杀人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憋了半天,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颤,却故意咬得很重:“臣……遵旨。”

刘曜见他服软,脸色稍缓,挥了挥手:“都退朝!户部晌午前把粮草拨下去,敢耽误的,军法处置!”

官员们躬身退下,脚步轻得像猫。刘虎走在最后,路过殿门时,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眼龙椅上的刘曜,眼里的怨毒快藏不住了——好你个刘曜,为了个晋女,连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坑!这仇,我独孤部记下了!

一出宫门,刘虎再也装不住了。他一把扯掉头上的官帽,摔在地上,皮质的帽子落在石板路上,发出响声。跟在身后的亲信阿木赶紧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声劝:“大人,您消消气,陛下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他是被猪油蒙了心!”刘虎一把推开阿木,气冲冲地往城外走,脚步又快又沉,踩得积雪“咯吱”响,“为了个女人,敢削我的封地!当年要不是我带着独孤部的兄弟,替他挡了拓跋部的偷袭,他能活着进洛阳?现在倒好,卸磨杀驴!这口气我咽不下!”

阿木不敢再劝,跟在后面小跑。一路出了城,往独孤部的驻地走——离洛阳城二十里地的草原上,搭着几十顶帐篷,远远就能看见帐篷顶上飘的狼旗。快到驻地时,几个放哨的族兵迎上来,见刘虎脸色不对,都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喊“大人”。

刘虎掀帘子的劲儿差点把布帘扯破。帐篷里,族老们早等着了,围坐在火塘边,见他进来,七嘴八舌地围上去:“大人,陛下给补粮草了吧?赋税能改回来不?”

刘虎往中间的虎皮椅上一坐,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皮袍上。他“啪”地把壶摔在地上,酒壶碎成几片,酒液洒了满地,火塘边的狗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盯着族老们:“补!补了两万石粮草!他娘的,削了咱们一半封地!”

“啥?!”族老们瞬间炸了锅。头发花白的张老叔往前凑了凑,手抖着抓住刘虎的胳膊:“大人,您没说错吧?那封地是咱们的根啊!没了那片黑松林的牧场,冬天牛羊往哪放?兄弟们吃什么?”

“怎么没错!”刘虎冷笑一声,眼里全是恨,“就因为羊氏说了句‘减税’,刘曜就把咱们当仇人!他眼里早没咱们这些部落兄弟了,只有那个晋女!”

另一个族老气得拍桌子,火塘里的火星子都溅了出来:“这昏君!当年他爹死的时候,是几个部落凑钱凑兵,才把他扶上汗位!现在当了皇帝,就忘了本了!”

“跟他拼了!带着兄弟杀回洛阳,把那晋女揪出来,让陛下给个说法!”

“不行,才几百人,洛阳城里有禁军,拼不过啊!”

帐篷里吵得翻了天,怨怒的话像冰雹似的砸出来,火塘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通红。

刘虎看着这架势,嘴角偷偷勾了勾——要的就是这股火。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帐篷里立马静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刘虎起身走到帐篷角落,掀开里帘喊:“阿木,进来。”

阿木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大人,您吩咐。”这是刘虎的死忠,跟着他杀过匈奴叛军、打过晋军,当年刘虎中箭,还是阿木背着他跑了三十里地,办事比自家儿子还靠谱。

刘虎从怀里摸出块油布,层层打开,里面是封密信——信封上没写字,封口用红蜡封了,蜡上印着他独孤部的狼印。他把信塞给阿木,贴在阿木耳边:“连夜去襄国,亲手把信给石勒大人。路上别跟任何人说话,就算被盘查,就说去襄国走亲戚,带了点草原的皮毛,懂吗?”

阿木攥紧信,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还有,”刘虎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狠得发颤,“见到石勒大人,你跟他说:刘曜现在眼里只有羊皇后,把部落当累赘,朝堂上汉臣和咱们匈奴人早就闹僵了,汉赵的内乱,用不了多久就来。要是他愿意出手,咱们独孤部愿意当内应。”

阿木把这话在心里默了三遍,又点头:“属下记死了,一个字都不会错。”

刘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摸出块银饼子递过去:“路上用,骑马快些,别耽误了。回来我给你记头功,赏你十匹好马,再给你娶个草原上的姑娘。”

阿木接过银饼子,躬身退出去。帐篷帘一落,张老叔就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大人,您找石勒干啥?那可是骠骑大将军,手里握着三万精兵,跟陛下……面和心不和啊。”

“就是要他面和心不和!”刘虎坐回椅子上,端起阿木刚倒的酒,喝了一口,“刘曜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石勒早想找机会压刘曜一头,我给他递个信,让他知道汉赵的底,说不定能借他的手,把失去的封地抢回来,甚至……把刘曜拉下马!”

族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觉得冒险,一想到被削的封地、冬天没着落的牛羊,还是都点了头——反正没退路了,不如赌一把。火塘里的火噼啪响着,帐篷里的人影晃来晃去,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狼。

而此时的皇宫里,刘曜坐在羊献容的寝宫里,看着她缝补一件小袄——是给他们五岁的儿子刘熙做的。羊献容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穿针,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头发上,泛着软乎乎的光。

刘曜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柔软:“今天朝堂上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羊献容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他,笑了笑,眼里却藏着点担忧:“陛下护着臣妾,臣妾不委屈。刘虎大人那边……削封地会不会太狠了?他们部落本来就缺粮草,再没了封地,怕是会记恨。”

“狠?”刘曜嗤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指尖带着点薄茧,“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以为朕好欺负。再说,朕给了他两万石粮草,也算仁至义尽了。部落的人就是这样,不压一压,就不知道谁是主子。”

羊献容皱了皱眉,还想再说——她经历过西晋的宫廷,知道“记恨”这东西有多可怕,可看着刘曜自信的样子,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她手里的针不小心扎了手指,渗出一点血珠,她悄悄抹掉,没让刘曜看见。

刘曜没察觉这细微的不安。他觉得这手棋下得妙极了——既护了羊献容,又压了部落的气焰,还堵了那些弹劾的嘴,简直是一箭三雕。他琢磨着,等开春了,就带羊献容和刘熙去草原打猎,让她看看治下的江山多稳,让那些部落首领瞧瞧,跟着他有肉吃。

他不知道,阿木已经揣着密信,快马加鞭出了洛阳,往襄国去了。

襄国的将军府里,烛火亮得刺眼。石勒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是去年从晋朝皇宫里抢来的,成色极好。他刚听完探子的汇报,说刘曜在朝堂上削了刘虎的封地,还护着羊献容,正觉得有意思,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将军,独孤部的阿木求见,说有密信给您。”

石勒挑了挑眉,来了兴趣:“让他进来。”

阿木跟着侍卫进来,单膝跪地,双手递上密信:“石勒大人,我家大人有信给您。”

石勒接过信,没急着拆,先看了眼阿木——这汉子身上还带着风雪,一看就是跑了远路。他拆开蜡封,展开信纸,越看嘴角翘得越高,忍不住笑出了声:“刘曜啊刘曜,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把信扔给身边的谋士张宾,满是兴奋:“先生,你瞧瞧,刘虎这是走投无路,来求咱们了!”

张宾捡起信,眯着眼看了一遍,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将军,这是天赐的机会!刘虎恨刘曜削地,部落怨刘曜偏私,朝堂又分了胡汉两派——汉赵现在就是个空架子,一推就倒!”

石勒“啪”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回走,虎皮椅被他带得晃了晃:“当年我跟刘曜一起打晋朝,他凭啥当皇帝?就因为他是匈奴皇族?现在倒好,宠个晋女宠昏了头,连部落都敢得罪!”

他走到窗边,望着洛阳的方向,眼神里全是野心——那是他做梦都想进去的城,是他想坐的龙椅。“刘虎想借我的手报仇,我正好借他的怨,把部落拉过来。等咱们手里有了部落的兵,再加上咱们的三万精兵,洛阳就是囊中之物!”

张宾躬身行礼:“将军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派人跟刘虎接上头,再悄悄联系其他不满的部落,就说将军答应他们,将来得了天下,不仅还他们封地,还封他们当王!”

“好!”石勒笑得更狠了,“越快越好!别等刘曜反应过来,得先把网撒好!让阿木回去告诉刘虎,就说我石勒答应了,他肯当内应,河东之地将来就是他的!”

阿木听了这话,赶紧磕头:“谢将军!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张宾退出去安排后,石勒拿起密信又看了一遍,越看越高兴——刘曜啊刘曜,你护你的羊皇后,我抢你的江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而此时,刘曜还在后宫里沾沾自喜。他陪着羊献容吃了晚膳,又听她弹了会儿琴,琴声柔婉,他听得心旷神怡,直到深夜才回寝殿。

睡前,他还跟太监说:“明天让户部把粮草赶紧给独孤部送过去,别让他们再闹。”

太监躬身应了,心里却犯嘀咕——这几天宫外都在传,独孤部的人见了朝廷的人就骂,哪是给点粮草就能平的?他不敢说,低着头退出去。

刘曜不知道,他眼里的“小事”,早像野草似的疯长。

刘虎收到石勒的回信后,更嚣张了。他表面上接了朝廷的粮草,暗地里却让族人把粮草藏起来,然后在部落里煽风点火,说“刘曜给的粮草不够塞牙缝,还占了咱们的封地,这是要逼死咱们”,引得族人们对刘曜恨得牙痒痒,见了朝廷派来的送粮官,都拿着鞭子往外赶。

其他部落的首领见刘虎有石勒撑腰,也蠢蠢欲动——拓跋力偷偷派人去见刘虎,说“要是真反,咱们拓跋部愿意出人”;兰部首领更直接,派人去襄国见石勒,想留条后路。

朝堂上,反对羊献容的官员见刘曜油盐不进,也不再公开弹劾,改成私下议论。刘虎每次上朝,都故意跟其他部落首领站在一起,用匈奴语嘀咕,见了刘曜敷衍行礼,那股子不服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刘曜还是没察觉。他觉得刘虎不过是闹点小脾气,给点粮草、削点封地,就能把他镇住;他觉得石勒还是那个“听话”的骠骑大将军,会帮他守着襄国,防着东边的晋军。

他每天陪着羊献容,处理些无关紧要的朝政,偶尔关心一下关中的收成,日子过得安稳又惬意。

汉赵的根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是他为了护羊献容而划下的,是刘虎的怨恨填起来的,更是石勒的野心一点点撑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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