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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献容盯着军机处案头那本粮册,手都快把纸戳破了——上面“军饷缺口:五十万石粮、三十万两银”那行字,像根刺似的扎在她眼里。

小太监福贵刚从城外军营回来,跑得满头大汗,裤腿上还沾着泥,喘着粗气说:“娘娘,张将军那边又来催了!说兄弟们快断粮了,昨天煮的粥里连米粒都见不着,全是野菜,再没粮,怕是要有人逃了……”

羊献容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哑得厉害:“国库呢?再找找,哪怕凑个十万石也好。”

“找了!”福贵急得直跺脚,“国库的钥匙臣都翻遍了,除了几箱先帝留下的旧兵器,就剩两缸发霉的米!户部的王大人说,去年减免汉民租税,今年又给西羌那边赈灾,早就空了!”

这话像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羊献容靠在椅背上,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乱成一团麻——石虎的骑兵离长安就剩两百多里,守军没粮没饷,再不想办法,不等羯人打过来,自己人先散了。

钱从哪儿来?粮从哪儿来?

她想过找匈奴贵族借,前儿刚提了一嘴,呼延晏就翻了脸,说“我们的牛羊是用来养兵的,不是填窟窿的”;想找汉人豪强捐,那些人精得跟猴似的,一听说要出钱,要么装穷说“今年收成不好”,要么干脆躲在家里不见人。

福贵见她愁得发愣,小声嘀咕:“娘娘,要不……再给汉人加点儿税?往年他们交十抽三,现在改成十抽四,说不定能凑够……”

“不行!”羊献容立刻打断他,“去年刚免了他们半年租税,这会儿再加税,不是把他们往石勒那边推?”汉民本来就对匈奴贵族的特权有意见,要是再逼他们,保不齐有人要反。

除了加税,还有别的法子吗?

羊献容盯着粮册上“胡汉”两个字,眼睛一亮——匈奴贵族不是一直不交税吗?他们占着关中最好的土地,家里养着上千奴隶,牛羊多得数不清,却从来不用给朝廷缴一分钱,全靠汉民的税养着。要是让他们也交税,不就能凑够军饷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先慌了——匈奴贵族最看重的就是“免税特权”,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从刘渊建汉赵开始就没变过,她要是破了这个规矩,那些老顽固能把皇宫掀了。

转念一想,都这会儿了,还顾得上规矩?

“福贵,”羊献容坐直身子,“你去把户部王大人、军机处的几位大人都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

半个时辰后,偏殿里坐满了人。王大人是汉人,搓着手不敢说话;军机处的几位大人,除了张彦(之前帮她记史的汉臣),全是匈奴人,一个个吊着脸,跟谁欠了他们钱似的。

羊献容把粮册推到中间,开门见山:“军饷缺口大家都看见了,石虎明天就能到离石,再没粮,长安就完了。我想了个法子——推行‘胡汉均税’,不管是匈奴贵族,还是汉人豪强,都按田亩、资产统一收税:田一亩交五升粮,资产一万两交一百两银,所得全部充作军饷。”

话刚说完,殿里立刻炸了。

匈奴将领綦毋安“啪”地一拍桌子,指着羊献容的鼻子就骂:“娘娘!你疯了?我们匈奴贵族的田产,是先帝赏的!我们的牛羊,是靠本事抢的!凭什么要交税?这是坏祖宗的规矩!”

“就是!”另一个将领附和,“你是汉人,当然帮汉人说话!这税一交,我们的家底都要空了,以后怎么养兵?怎么守草原?”

王大人倒是眼睛亮了亮——汉民之前交十抽三,按新规矩,一亩五升粮,比原来还少点,要是能让匈奴贵族交税,汉民肯定乐意。可他看了看綦毋安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下头假装看鞋。

张彦犹豫了半天,小声说:“娘娘,这规矩改得太急了,要不……先跟贵族们商量商量?缓两个月再推行?”

“缓不了!”羊献容咬着牙,“石虎不会等我们缓!现在要么交税凑军饷,要么等着羯人破城,大家一起死!”

匈奴贵族根本不听。綦毋安站起来,甩了甩袖子:“这税我不交!要交你自己交!”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他匈奴将领也跟着走了,殿里又只剩羊献容、王大人和张彦三个人。

“王大人,”羊献容看着他,“你明天就把‘胡汉均税’的告示贴出去,派小吏去各州县收税,有敢抗税的,先抓起来再说!”

王大人脸都白了:“娘娘,匈奴贵族那边……”

“有我顶着!”羊献容说道,“出了事,我担着!”

第二天一早,长安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告示。小吏们敲着锣,喊着“胡汉均税,按田收粮,按产收银”,百姓围过来看,一下子就分成了两派。

汉人百姓倒是高兴——有个卖菜的老汉,凑在告示前看了半天,摸着胡子笑:“这下好了,匈奴人也得交税了!以前他们占着好地,啥也不用交,我们累死累活还得缴大半,这才叫公平!”

匈奴贵族那边,直接炸了锅。

呼延晏家的大门快被踏破了——匈奴贵族们揣着酒壶,聚在他家客厅里,拍着桌子骂娘。一个胖墩墩的贵族,叫刘虎,是刘曜的远房侄子,手里攥着个玉碗,越说越气,“啪”地把碗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这羊献容,就是个灾星!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就撺掇着搞什么‘胡汉通婚’,现在又要收我们的税,这是想把我们匈奴人的脸都丢尽!”

“就是!”另一个贵族,叫呼延莫(之前教唆刘熙的),喝了口酒,恶狠狠地说,“我家有五百亩田,按规矩得交两千五百升粮,还有两百头羊,折算成银子得交两百两!这不是抢钱吗?我宁死不交!”

呼延晏坐在主位上,手指敲着桌子,眼神阴沉沉的:“她想收税?没那么容易!我们明天就去皇宫门口闹,让她把告示撤了!要是她不撤,我们就带着部落的人,去城外扎营,看她找谁收税!”

这话一说,贵族们都附和:“对!闹!让她知道我们匈奴人的厉害!”

第二天一早,呼延晏真带着几十个匈奴贵族,骑着马,堵在皇宫朱雀门外,手里举着“还我特权,废除均税”的牌子,喊着口号,引得百姓围过来看热闹。

羊献容在宫里听见动静,气得浑身发抖——她刚收到消息,王大人派去收税的小吏,在刘虎家门口被打了,脸被扇得肿成了猪头,税册也被烧了。

“娘娘,要不……先把告示撤了?”福贵吓得声音都抖了,“他们人多,要是冲进来,可就糟了!”

“撤什么撤!”羊献容咬着牙,“我要是撤了,军饷怎么办?守军怎么办?长安怎么办?”

她刚想派人去跟呼延晏交涉,外面又传来消息——汉人豪强那边,也反了。

带头的是关中最大的汉人地主,李老爷子。他家有两千亩田,还有三个当铺,按“胡汉均税”的规矩,得交一万升粮,五千两银。小吏去他家收税,李老爷子直接让家丁拿着棍子,把小吏赶了出去,还堵在税务局门口,喊着“往年税重,今年再加,逼死百姓”,引得不少汉人豪强过来撑腰。

李老爷子还联合了关中其他十几个汉人世家,写了封抗议书,派家丁送到皇宫,上面签满了名字,说“若不废除均税,百姓恐生变乱”。

羊献容拿着抗议书,手都在抖——她本来以为,汉人会支持她,毕竟这政策对他们有利,没想到,李老爷子这些豪强,嫌交的还是太多。她想起去年减免租税的时候,李老爷子还带着礼品来谢她,说她是“汉民的救星”,可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

更让她心寒的是汉臣们的态度。

她把汉臣们叫到朝堂上,想让他们帮着劝劝李老爷子,可没一个人说话。张彦低着头,不敢看她;王大人搓着手,说“李老爷子势力大,我们惹不起”;还有个叫赵温的汉臣,私下拉着她说:“娘娘,匈奴贵族不能得罪,汉人豪强也不能逼太紧啊!您要是把他们都惹毛了,陛下醒了,也保不住您!”

羊献容看着这些曾经支持她的汉臣,觉得特别陌生——以前她提“胡汉通婚”“减免租税”,他们一个个都夸她“贤明”,可现在遇到真问题了,一个个都缩了回去,怕丢了乌纱帽,怕得罪人。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长安被石虎攻破?”羊献容的声音带着哭腔,“要是羯人来了,你们的乌纱帽、你们的田产,还保得住吗?”

没人应声。朝堂上静得可怕,外面呼延晏他们的喊叫声,断断续续传进来。

羊献容站在龙椅前,看着底下低着头的大臣们,觉得特别累——她想护着汉民,不让他们被匈奴贵族欺负;想护着匈奴,不让他们被石勒消灭;想护着长安,不让这座城毁于战火。到头来,匈奴贵族骂她,汉人豪强恨她,汉臣们沉默,连刘曜都躺在病床上,帮不了她。

她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想护所有人,却没人护她。

福贵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娘娘!不好了!城外守军传来消息,有十几个士兵逃了,还说……还说要是再没粮,他们也不待了!”

羊献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她看着窗外,太阳偏西了,金色的光洒在皇宫的角楼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胡汉均税”,她以为这是救长安的唯一办法,现在看来,这办法不仅没救成,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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