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裂北庭:晋后羊献容 第3章 营帐对峙

作者:清风与我同坐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15 20: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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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在冻土上拖过的声音,能把人的牙床都磨酸。

羊献容被两个匈奴兵架着胳膊往前拽,手腕上的铁链磨得皮肉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有小刀子在刮骨头。

她没抬头,眼睛盯着脚下的雪——刚才从冷宫被押出来时,雪又下大了,漫天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她连抬手擦一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乱发糊在脸上,沾着雪水,冻成硬硬的冰碴。

“进去!”

身后的兵踹了她膝盖弯一下,羊献容踉跄着撞进一座大帐,帐帘上的兽皮扫过她的肩膀,带着股膻味。

她站稳身子,才敢慢慢抬眼——这是中军大帐,比她在洛阳见过的任何一座帐篷都大,地上铺着整张的虎皮,四角燃着铜制的烛台,烛火“噼啪”跳着,把帐内照得又亮又暖,却暖不透空气里的冷意。

虎皮榻上坐着个人,玄色铠甲没脱,甲片上的雪还没化透,往下滴水,在虎皮上晕出深色的印子。

他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拇指反复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头没抬起,声音却像帐外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司马衷的皇后?”

羊献容的心脏猛然一缩——那玉佩她太熟了,是惠帝司马衷常年挂在腰间的双鱼佩,玉质不算顶尖,却是当年武帝亲手赐的,司马衷傻里傻气的,唯独对这枚玉佩宝贝得不行,连睡觉都攥在手里。

可现在,这枚象征西晋皇室的玉佩,却成了敌人手里的玩物。

她沉默着,悄悄攥紧了袖管里的白玉簪——簪头的莲瓣硌着手心,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

“国破了,家亡了,”刘曜还在把玩玉佩,声音没起伏,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你宫里那些姐妹,不是都自己了断了吗?你怎么不跟着死?”

帐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羊献容眼角的余光瞥见,好几个亲兵扒着帐帘缝往里看,眼神里全是看热闹的意思——他们肯定以为,她这个晋朝皇后,要么哭着求饶,要么吓瘫在地,毕竟刚才押她过来的时候,她连路都走不稳。

羊献容深吸了口气,慢慢直起腰。她抬手把脸上的乱发往后捋了捋,露出的眼睛亮得逼人,没有泪,也没有怕,只有一片冷静:“先帝(司马衷)昏聩,宠信贾后、孙秀那些奸佞,把西晋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亡是天命,谁也拦不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曜身上,声音没提高,却字字清晰:“可单于(刘曜封中山王,匈奴人都称他‘单于’)您不一样。洛阳城里,别人都在烧杀抢掠,您却护着太学的王博士,还让人把经书竹简都搬出来——您这不是来抢东西的,是来定乱世、建基业的。臣妾要是死了,不就成了不明天命、不识英雄的愚妇?那多可惜。”

最后一个“惜”字刚落,帐里静了下来,连烛花爆裂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曜停下了摩挲玉佩的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很深,目光扫过羊献容的脸,带着股审视的劲儿。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倒会说话。”

说着,他从虎皮榻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羊献容面前。他比羊献容高半个头,站在她跟前,阴影能把她整个罩住。

羊献容往后退了半步,却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他的手带着铠甲的凉意,力道却不算重,没让她觉得疼,只是让她没法再后退。

“可我这里,不缺会说话的女人。”刘曜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看得很透,“我缺的是能帮我做事的人。”

羊献容的心跳得飞快,却没敢移开目光——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要是露了怯,就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刘曜松了手,转身走到帐角的铁架旁,拿起一把小铜钥匙,弯腰解开了羊献容手腕上的铁链。“咔嗒”一声,铁链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羊献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勒出了一道红印,还在隐隐作痛,可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她不用再像牲口似的被拴着了。

刘曜没看她,又走回虎皮榻边,从榻上的木盒里抽出一卷书,扔到羊献容面前的地上。书册散开,露出上面的篆字,是一卷《左传》。

“明天天亮之前,把‘城濮之战’那段讲清楚。”刘曜坐回榻上,重新拿起那枚双鱼佩,语气又冷了下来,“讲得明白,能说出这战例对我治汉地、安部落有啥用,你就活;讲不明白,或者想耍花样——”

他抬手指了指帐外,雪粒子“啪啪”打在帐帘上,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外面的雪下得正好,正缺个人埋。”

羊献容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左传》。书页是竹简做的,竹片硌着指尖,上面的字因为年代久了,有些模糊,她一眼就看到了“城濮之战”那几行。

那是讲晋文公退避三舍、最终打败楚国的故事,里面藏着“以柔克刚”“分化敌人”的门道,刘曜要她讲这个,是想考她会不会用汉人的谋略。

她捧着书,笑了起来——不是开心的笑,是松了口气的笑。她原来以为,刘曜留下她,要么是想把她当玩物,要么是想拿她当幌子安抚汉人,现在她才明白,她既不是玩物,也不是幌子,是刘曜的“考题”。

答对了,能活;答错了,就是死。

这比当玩物、当幌子好多了——至少,她的命,能靠自己的本事攥着,不是任人摆布的羔羊。

刘曜看着她笑,眉头皱了下,却没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把她带到东帐,给她弄点热的,再找块干净布,把她手腕的伤包一下。”

帐外立刻进来个亲兵,对着羊献容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比刚才押她进来时客气多了。

羊献容捧着《左传》,跟着亲兵往外走,路过帐帘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刘曜还坐在虎皮榻上,手里拿着双鱼佩,目光落在帐外的雪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帐外的雪还在下,比刚才更大了,漫天的雪片把整个营地都裹成了白色,远处传来匈奴兵的歌声,调子苍凉,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亲兵把她带到旁边一座小帐,帐里有个炭盆,烧得正旺,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放在矮桌上。

“姑娘先歇着,明早将军会来问你功课。”亲兵放下布包,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帮她拉上了帐帘。

羊献容坐在炭盆边,把《左传》放在腿上,先端起肉汤喝了一口。热汤滑过喉咙,暖得她眼眶有点发湿——从洛阳陷落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一口热的,没喝过一口暖的。

她喝着汤,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印,刚才刘曜让亲兵给她包伤,是意料之外的温柔,可她没敢多想——敌人的温柔,有时候比刀子还危险。

她把肉汤喝完,拿起《左传》,借着炭盆的光,翻到“城濮之战”那一页。竹片字里行间藏着千年前的谋略,这不仅仅是“功课”,是她的生死状,是她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筹码。

帐外的雪还在“簌簌”下着,匈奴兵的歌声还在飘着,羊献容的手指划过竹简上的字,心里明白:

这场以命为注的赌局,明天天亮的时候,她要么活下来,要么就被埋进外面的雪里,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她深吸了口气,把《左传》抱在怀里,靠在炭盆边,闭上眼睛——她得攒点力气,明天,她得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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