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飞，你们这是要干啥？”张二丫首先开口。
“杀了吃。”张飞扬敷衍。
“自家能吃完？你们不会要去卖吧？”老宋媳妇儿直言直语，“不怕投机倒把被抓走？”
“你懂什么？国家现在不管投机倒把了。”张二丫反驳。
昨儿个她想了一宿，怀疑张家投机倒把了。毕竟晚饭时候，她闻到了卤蛋的香气。
今天早上吃过饭，闲得蛋疼的她专门去找了她的行长女婿，询问。
对方告诉她，国家在1979年已经下发第一张个体户营业执照。
去年被打靶的那个投机倒把，那是买空卖空。
张家如果真的卖点鸡蛋啥的，只要不跟国营企业抢原料，不扰乱市场秩序，买空卖空，就没事。
这些专业名词，张二丫可是花了大功夫才背下来的，为的就是在邻居们面前显摆。
果然，她话音刚落，同住中院厢房的陈大妈就好奇地发问：“什么叫买空卖空？”
其他人也很好奇，都看向张二丫。
张二丫眼中闪过一抹尴尬，她哪儿知道什么叫买空卖空？这些话她都是听女婿说的。
女婿也没有详细说啊！！
眼瞅着自个儿要在老少爷们儿面前丢人，张二丫眼珠子一转，语带不屑：“说了你们也不懂。”
吴所谓凑过来坏笑：“您说了，指不定我们就懂了呢。张大妈您不说，您不会是自个儿也不懂吧？”
“我不懂？我什么不懂？我就是不想跟你们废话。”
众人的议论声中，郭永浩捏着一只碗，凑到正在杀黄鳝的张飞扬面前。
“大飞，一会儿你放了血，都给用这只碗接上……”
张飞扬眯着眼看向他：“我记得你跟我一边儿大啊，这就要上大补之物了？”
郭永浩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这个偏方，顿时驴脸一红：“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其实挺厉害的，只不过老人家不是说了吗？人得成长，不能满足现状，止步不前。”
张飞扬心说老人家要知道他的话被你曲解成这样，非得大嘴巴子抽你丫的不可。
他一边跟郭永浩说话，一边手上不停。
用一只手抓住黄鳝的头部，另一只手抓住尾部，将黄鳝固定在水池子沿上。
而后腾出一只手，拿起剪刀将黄鳝从尾部剖开，直至头部。
“自个儿拿着滴血，我得杀下一只。”他将剖开的黄鳝递过去。
郭永浩连忙接过来，将黄鳝放在自个人带来的小碗上方。
滴滴答答的黄鳝血递进白瓷小碗，郭永浩吞了一口唾沫，开始小声说起自己昨晚跟红姐的二三事。
“要不说四九城地邪呢？昨儿晚上我刚发挥失常，今儿你就把黄鳝给带回来了。”郭永浩琢磨着喝了黄鳝血，晚上继续找红姐去。
一雪前耻，让她知道自个儿的厉害！！
张飞扬没空搭理他这些屁话，利索地干着活。
刘秀英和张红梅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很快，两大盆的泥鳅和黄鳝便都宰杀完毕。
一家人离开中院，原本围观聊天的邻居们磕巴都不打一个，说出来的话立刻就变了风向。
“投机倒把，真敢想……”机修厂六级钳工陈大爷哼笑。
“这年头，如果不是穷的厉害，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呢？”纺织厂挡车工马大妈叹息。
“就老张家这样的，一家子穷的都拉不出屎的，不投机倒把又能干啥？”早上刚挨过打的老宋盯着乌眼青也加入群聊。
“为啥穷了就拉不出屎？”陈大妈没听懂。
“一家子拉不出屎，因为穷的吃不起饭呗。”老宋哈哈大笑。
“怪不得你挨揍呢，你这张嘴啊，忒损。”陈大妈点评。
耗子听不下去了：“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挣的多。我一个哥们儿，现在摆摊卖袜子，一天起码能挣十块钱！
要不是我爸妈逼着，老子早就辞职不干，也当个体户去了！”
吴所谓也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一样。这些话你们敢在张家人面前说嘛？看张奶奶不砸了你们家的玻璃！！”
嘶！！张奶奶？住户们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奶奶平时看着不怎么说话，去哪儿都拄着拐杖。
但谁要是惹了她，她是真的砸玻璃啊！！这大杂院被她砸过的，可不是一户两户。
眼见着“工人”队伍哑了火，大杂院最大的官儿，肥头大耳的纺织厂第二车间第三小组小组长王大爷坐不住了。
他起身，背着手，干咳一下，做总结性发言。
“不管啥年代，咱们工人才是最好的，福利待遇，医保……那些个体户能跟咱们比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年轻，光顾着看眼前的利益。老人家都说了，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
说到底啥都没有，铁饭碗靠谱。
那些干个体户的就是放弃了当主人的权利，扭头去给人当奴才。”
“老帮菜，懂什么呀你？”郭永浩小声嘀咕。
他就看不惯老王爱装X的操行，一个手下管着五个人的小组长，官腔打的堪比万人大厂厂长。
有心想把手里的黄鳝血泼在丫的脸上，可终究是没舍得。
没了这个，他还靠什么征服红姐呢？
张飞扬并不知道因为自家众人下海，在大杂院里引起了个体户和国营工厂到底哪个更好的探讨。
回到家，他就把家里所有的油都找出来，安排大姐负责做炸货。
张奶奶看着所有的油进了大铁锅，心疼的直咋舌。
“大飞，用这么多油，这东西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啊？”
“炸好之后论份儿卖，一份儿三两三，卖五毛。”
张飞扬知道，听完自己的报价，老太太一定又要说自己黑心。
因为现在，鼓楼东大街的国营饭店，一大碗炸酱面一毛八。东来顺的涮羊肉，一大盘只要九毛钱。木须肉九毛五，麻婆豆腐三毛五。
跟这些比起来，三两三的炸泥鳅卖五毛钱确实不便宜。
但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在火车站站台售卖，这地方有加成。
一来旅客无法下车去外头买，二来这年头火车慢，不少旅客会在车上喝酒。三来，不管炸泥鳅还是炸黄鳝，只要做得好，简直是下酒佳品。
十五斤泥鳅，十斤黄鳝，开膛破肚炸制之后，拢共只剩下二十斤。
一斤拆分成三份，都卖完，能有三十块钱，去掉油盐，盈利最少也有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