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卧车厢一个戴着眼镜儿的中年男人，觉得张飞扬的话术很有意思。
别人卖货都是问“您要不要”，他却问“您要哪一样？”这话一出，只要回话，让人不选一样都不好意思。
他朝着张飞扬微笑：“这些东西都什么价格？”
张飞扬语速虽快，但吐字清晰：“茶叶蛋三毛一个，五毛俩。西瓜一块儿一毛五，黄瓜一根三分，两根五分。”
说着话，他把篮子上的白布掀开，红瓤绿皮的西瓜，立刻映入大家眼帘。
“这西瓜刚从水井里捞出来，拔凉拔凉的。”张飞扬笑眯眯的。
“呦？？还真是西瓜呢。稀罕，给我来五块儿。”男人掏出钱，又朝着身后喊道，“今儿遇到了好货，我请大家吃西瓜。”
他们是单位出行，在火车上已经三天四夜，吃饭可以在餐车吃，但餐车可没有水果。
酷暑的时候，吃块冰凉的西瓜，能让人身心舒畅。
张飞扬把西瓜递过去，又借机推销：“再来几根黄瓜吧，夏天吃黄瓜清火，这东西还耐存储，可以留着明儿或者后天吃。”
男人笑眯眯的：“那就再来五根，啊不，十根黄瓜。”
这一单，张飞扬卖出去五块西瓜，十根黄瓜，收入一块钱。
将男人所需的东西都给他之后，张飞扬又接着向其他人售卖。
四九城站是大站，火车一共停靠了十二分钟。
等它再次启动之后，张飞扬和刘秀英三人聚在一起。
“大哥，我卖了七块五！”张新宇眉飞色舞。
“我西瓜卖完了，黄瓜也没了，就剩下一点茶叶蛋。”刘秀英也很激动。
她一共到手十一块二，这可是十几分钟赚的钱啊！！
一想到自己十几分钟就赚了将近一周的工资，她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说，造原子弹的真就比不上卖茶叶蛋的？可是当年，她刚进厂时候，大家可都说工人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
“我总算知道，为啥现在这么多人偷摸做买卖了。”刘秀英小声嘟囔。
张红梅看向四周刚才兜售货物，现在又假装旅客的同行们：“来前儿我还以为就咱们胆大包天敢这么干，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年代不同了，以后做买卖的会越来越多。”张飞扬点评完，开始查看大家剩余的货物。
他自己手里的东西是都没了的，弟弟还剩下五根黄瓜，八个茶叶蛋，五块西瓜，嫂子剩下几个茶叶蛋。
姐姐张红梅因为面皮薄，不善于跟人抢位置，也不擅长叫卖，剩下的东西最多。每样东西几乎都留了一半儿。
“咱们把东西汇在两个篮子里，等下趟车清货，一起回家。”张飞扬开始安排。
第二趟车也是过路车，在四九城站停靠十五分钟。
张飞扬和张新宇将所有货物清空，提着空篮子准备回程。
路过火车站广场，一个拿着地图，南河省口音的男人，拦住了张飞扬：“这位老师儿，俺想去文化馆，请问该咋走？坐哪路车？”
“您到哪里的公交站牌，坐十路。”张飞扬给对方指引方向，“您不是有地图吗？”
“这地图上只有位置，可也没有写咋坐车啊。俺这头一次来首都，两眼一抹黑，也不能走路去目的地不是？”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别急，您慢慢走，要是迷路了就再找人问问。”张飞扬若有所思。
小插曲之后，四人骑着两辆自行车，返回大杂院。
此时距离他们出门不过才一个小时有余，看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大杂院的住户们又开始了各种猜想。
吴所谓一甩头，看向张二丫：“张大妈，大飞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下您不怀疑他们去投机倒把了吧？”
投机倒把哪有这么快的？就他知道的，隔壁院子偷偷摆摊卖袜子的王老四，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张二丫正想嘀咕那可说不准，可抬眼看到刘秀英彪悍的眼神，和张新宇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又把话憋了回去。
“吴所谓你个王八蛋甭瞎说，我哪儿说他们是去投机倒把了？”
“您怎么没说？就一个钟头前您说的，我们都听到了。”吴所谓不放过她，“大家说对不对？”
“你放屁！狗东西，你再瞎扯，老娘撕烂你的嘴！！”张二丫叫骂。
“老虔婆，老m狗，怪不得你儿子儿媳妇跟你分家！你就是个孤家寡人。”吴所谓开始戳心窝子。
张二丫怪叫一声，冲上去就挠他：“你敢打我，我让你在农业银行前门支行当行长的女婿收拾你！！”
“老虔婆，装什么X？你女婿明明是副行长！！”
“那也比你个臭厨子强！！”
“你儿子儿媳妇儿不要你了，自个儿去住干部楼，把你丢在大杂院！！”
“啊~我杀了你！！”
吵吵嚷嚷之中，张家一行人已经回到后院。
张奶奶自打他们离开，心中就跟猫抓了似的焦虑，眼巴巴地守在自家门口。
此时见四人去而复返，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
五人一起进门，她连忙掩上门窗，语气紧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不成？”
张飞扬耷拉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您就甭问了。”
“是不是被抓了？没收东西还是罚款了？”老太太脸色发白，看向四个空空如也的篮子。
张红梅不忍心，想说什么，却被小弟拉住，张新宇语气沉重：“比您想的还要糟糕。老太太，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
张奶奶吓的一屁股坐在床上，眼光在四人的身上环视一圈儿，有些庆幸：“不管咋说，人都还在，总还是好的。”
刘秀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老太太，都卖掉了！！所有东西，都卖掉了！”
张奶奶不可置信：“八十五个鸡蛋，三十多斤西瓜，十斤黄瓜，都卖了？”
“这，这不可能！！”
从他们南锣鼓巷到前门站五公里，就算骑车来回也得半拉小时。
几个孩子一共出去一个多钟头，这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就卖掉了？这咋可能嘛？
刘秀英见她不信，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和分币。
“您瞅瞅，这是我卖的。”
张新宇，张红梅也都把钱掏出来，放在饭桌上。
张飞扬开始算钱，最后得出结论：“一共到手三十四块七毛二。”
张红梅疑惑：“咋比之前算的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