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儿跪在焦土之上,残刃斜插于地,左臂垂落,指节僵硬如枯枝。她能感觉到四肢被某种无形之力钉入大地,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经脉撕裂的痛楚,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碾碎又强行拼合。老君掌心向下,死域结界如铁幕压来,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连心跳都被挤压得缓慢而沉重,像是时间本身也在这片空间中逐渐窒息。
她的视线模糊,眼前的世界只剩灰烬与黑暗交织的轮廓。可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那柄半埋于焦土中的残刃,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风动,也不是外力撞击,而是从铁骨深处传来的一缕微颤,像是沉睡千年的血脉被唤醒,又似远古魂魄在低语。紫儿指尖触地,感知到一丝极细弱的波动自地底渗出——那是水德星君消散前留下的光,纯净、温润,如春溪初融,正与残刃共鸣,如同两粒火星在深渊中相撞,激起一瞬微弱却坚定的火花。
她的瞳孔猛然一缩,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残刃表面浮现出一道暗纹,似炉火煅烧而成的印记,边缘刻着四个残缺古字:“七星归位”。这四字她曾在某卷焚毁的典籍边角见过,彼时不解其意,只觉笔锋凌厉,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如今却如雷贯耳——七星剑,上古正气所凝,斩邪不避,破妄无赦。此剑乃天地初开时,由七方星宿之精、五行本源之气,经三千年祭炼而成,曾镇压九幽魔主,封印万年邪渊。然此剑早已碎裂,散落四方,封印于三界极渊,无人知其所在,亦无人敢提其名。
可此刻,残刃发烫,铭文闪烁,竟在她滴落的血迹中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七点微光在焦土上浮现,虽黯淡,却分明指向天外某处,仿佛星辰早已等候多时,只待这一滴精血为引。
她咬牙,舌尖一痛,精血喷出,落在残刃之上。血珠滚过铭文,整把兵刃骤然嗡鸣,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那声音低沉而悠远,像是穿越了无数轮回,在这一刻终于苏醒。
“七星照命……”她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却一字一顿,“正气不灭!”
话音未落,绿竹的手指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她双目闭合,脸色惨白如纸,方才唤醒的生机已被玄阴戮魂幡彻底吞噬,经脉寸断,魂魄摇曳,仅凭一丝执念维系最后一口气息。但她仍以指尖为笔,引动最后一丝自然之息,在地上描摹星图残影。那一道痕迹虽细,却与紫儿血绘的七星遥相呼应,宛如春藤攀壁,悄然接续断绝已久的因果。
龙女抱紧胸前玉珏,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震颤自内传出,那玉珏是她幼时在东海深处拾得,通体莹润,内有星河流转,族中长老皆言其为“星钥”。此刻,玉珏微光流转,仿佛与天外星辰产生了某种神秘共振。她不再迟疑,启唇低吟,声调古老而悠远,是龙族秘传的引灵之语,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海洋的深邃与星空的浩瀚。每一个音符落下,空中便泛起一圈涟漪,如同湖面投石,震荡着某种沉眠的存在。
火德星君盘坐于烬灰之中,身躯已近乎石化,五指蜷曲,灵脉尽断,胸口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心火未曾熄灭。但他猛然抬头,眼中燃起一点幽红——那是心火最后的余烬,也是他对世间正义的最后一丝执念。他张口,喷出一缕火焰,不灼物,不焚尘,只升腾而起,在空中画出一个古老的符形,正是“炎枢”之印,象征南方正位,掌火之权柄。那火焰虽细,却如金线般坚韧,缓缓融入天地间的共鸣波纹。
木德星君倚靠断石,气息微弱,唇角溢血,可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天。他并未施法,只是将残存的仁念凝聚成一种纯粹的意志——那是对万物生长的祈愿,是对天地秩序的守护执念。这股意念无形无质,却悄然融入四周的共鸣波纹之中,如同春风拂过荒原,唤醒沉睡的种子。
五方之力,借残刃为媒,汇流成束。
刹那间,天际七颗星辰同时亮起。原本隐没于黑雾中的星子,此刻逐一显现,排列成斗状,光芒由弱转强,竟将云层撕开一道缝隙。其中最亮的一颗微微震颤,似有剑鸣自九霄之外传来,虽不可闻,却让人心神剧荡,仿佛灵魂都在随之共鸣。
老君终于动容。
他掌心下压之势一顿,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那柄斜插于地的残刃上。他看出那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某种信标,正在牵引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伟力。那股力量古老、浩大,带着不容违逆的正道之意,竟隐隐压制住了他的死域结界。
“荒谬。”他低声开口,声如寒铁相击,冷冽刺骨,“区区残铁,也敢逆天而行?”
可就在这一瞬,七道光柱自天外坠落,精准交汇于战场中央。每一道光皆蕴含不同属性的气息——金锐如刃,木生若春,水润似泉,火烈如阳,土厚如岳,风清如岚,雷震如怒。它们缠绕在一起,化作一柄虚影长剑的雏形,光华流转,天地为之失色。
残刃腾空而起,飞至光柱交汇之处,竟自行旋转,化作剑柄。其余六道光芒凝实,层层叠加,形成剑身。第七道光自最高处贯下,注入剑脊,整把剑轰然成型。
七星剑,现世。
剑身通体银白,流转七彩辉光,剑脊中央有一道细微裂痕,隐隐透出黑气,似曾被邪物侵蚀,又被正气强行镇压。但即便如此,其威势仍令天地变色。剑锋所指,黑雾翻腾溃退,死域结界的光柱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不堪重负。
紫儿强撑起身,右手指尖触地,借力跃起。她双手握住剑柄,全身经脉如刀割火燎,骨骼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崩解。可她没有松手。众仙的意志仍在剑中回荡,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不是属于她一人,而是所有人未曾熄灭的信念,是水德星君临终前那一抹温柔的光,是绿竹耗尽生命刻画的星痕,是龙女低吟的古老咒语,是火德星君心火不灭的执着,是木德星君掌心向天的仁念。
她举剑过顶,剑尖直指苍穹。
“斩!”
一声暴喝,剑光倾泻而下,如银河倒灌,直劈玄阴戮魂幡。黑雾凝聚成巨掌迎击,五指如山岳般压来,掌心万魂哀嚎,怨念滔天,欲吞剑光。可剑锋未至,掌心已自行崩解,魂影四散,发出凄厉尖啸,仿佛正邪相遇,邪祟本能退避。剑光余势不止,重重斩在死域结界之上。
轰!
结界光柱炸裂,碎片如琉璃纷飞。老君袖袍被劲风撕裂,白发飘散,脚下岩石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数十丈。他首次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那是久违的震动,仿佛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七星剑悬于半空,剑身微颤,那道裂痕中的黑气缓缓蠕动,似有意识般试图攀附紫儿手臂。她察觉不对,立刻松手后撤,剑身随即回落,插入地面,光华稍敛,却不曾消失。剑锋入土三寸,焦土竟泛起淡淡青痕,仿佛死地亦被唤醒一线生机。
绿竹睁开眼,望向那柄剑,嘴唇轻动:“它……回来了。”
龙女低头看着怀中玉珏,其上的纹路竟与剑脊裂痕隐隐对应,仿佛两者本为一体,只是分离太久。她还未及思索,远处天际忽有异动——那七颗星辰中,最偏西的一颗剧烈闪烁,紧接着,一道模糊的剑影自星中射出,划破夜空,直奔战场而来。
紫儿抬头望去,只见第二道光轨降临,目标正是七星剑。
剑未至,风先至。
狂风呼啸,卷起焦土残灰,天地为之屏息。那道剑影越来越近,轮廓渐显,赫然是一柄与七星剑几乎相同的兵刃,只是通体幽蓝,剑身缠绕冰霜,剑柄末端镶嵌一颗星辰宝石,内有星河旋转。
“那是……第二柄?”有人低语。
紫儿望着天空,心中忽然明悟——七星剑非止一柄,而是七柄同源,分属七方星宿。如今第一柄现世,其余六柄,也将陆续归来。
她握紧拳,指尖嵌入掌心,鲜血滴落。
正气不灭,星火重燃。
这一战,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