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夫人兴致勃勃地说,“就是咱们南海县那个琼林商会出的,他们家的布如今在城里可有些名气了,没想到现在连成衣都做得这么好。老爷您看,这针线、这做工,多扎实。难得成衣也这么合身。”她又指了指旁边叠放整齐的男式中衣,“给您也买了一套新的中衣,回头试试?”
王命卿拿起中衣看了看,针脚细密均匀,领口袖口的处理也见功夫。他轻轻点头:“嗯,这琼林商会倒有点巧思。布织得好,这做成衣卖的路子,也挺新鲜。”说完,他放下中衣,没再多说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门大户的下人之间传话最快。知府夫人穿了“琼林素雪”新衣并且赞不绝口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散开了。
“听说了吗?知府大人家那位夫人,前儿个穿了身新衣裳,就是西关那家‘琼林衣坊’的,啧啧,可精神了!”
“真的?连知府夫人都穿他家的?”
“那还有假?是刘嬷嬷亲自去买的!都说那料子好得不得了,穿起来又舒服又体面!”
“走走,咱们也去看看!能入知府夫人眼的,肯定差不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琼林衣坊”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原本清静的店铺,一下子变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城里的富商女眷、附庸风雅的文人、讲究体面的小吏家眷,各路人马纷纷涌来。店里的桐木人台前围满了人,伙计们忙得团团转。
“掌柜的!这件月白女袄,还有我能穿的尺码吗?”
那些用甲等布精心缝制的成衣,因为料子难得、做工费时,本来数量就不多,转眼就被抢购一空。就连用料稍次、但做工一样好、价格也实惠些的乙等布成衣,也一下子成了抢手货。衣坊后堂的裁缝们连夜赶工,也跟不上前面卖的速度。
陈善长听说这情形,又惊又喜,立刻从沙贝村的纺织坊紧急调了大批甲等、乙等素雪布,连夜送到衣坊后堂。同时,还把纺织坊里几个手艺好、人也机灵的年轻女工和学徒,临时调到衣坊后堂帮忙做些锁边、钉扣子的杂活。
即便这样,衣坊里外还是人声鼎沸,许多款式都得预订才能拿到。陈德方忙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但看着这火爆场面,心里头只有一片滚烫。按照之前说好的,买卖是有抽成的,卖得越多,他和伙计们拿得就越多。
……
琼林衣坊的火爆风潮,迅速席卷了番禺县,这个与南海县仅一墙之隔的附郭县。
在番禺,琼林商会采取了更为灵活的策略。他们没有直接开设店铺,而是选择了与当地一家信誉良好、客源稳定的中等绸缎庄“福祥记”合作,在店内专门设立了“琼林素雪布”的销售专柜。
福祥记的掌柜起初心中还有些没底,可当第一批素雪布摆上柜台,尤其是“琼林衣坊”的名声从府城那边传过来之后,专柜前很快就聚拢了不少人气。掌柜看着眼前比往日热闹数倍的人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心里那点疑虑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念头:盼着琼林商会能再多供些货来。
这股迅猛的崛起之风,不可避免地刮到了本地那些老牌布行和绸缎庄的头上。尤其是那些扎根府城、经营了好几代、专门售卖苏杭松江精品布匹的“老字号”。之前琼林素雪布面世时,就已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而这次成衣一出,特别是连上层官宦家眷都开始采购,实实在在地冲击了他们的生意。
在“清源绸缎庄”的后堂雅间里,几位身着团花绸衫的掌柜围坐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
一位掌柜忧心忡忡地开了口:“诸位,那‘琼林素雪’的势头实在太猛了!先是卖布,现在又搞成衣,连知府大人的内宅都穿上了!咱们铺子里,这个月松江细布的销量,跌了快三成!”
另一人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何止三成!我‘宝昌号’的几个老主顾,最近都跑去那什么衣坊了,说什么料子好、版型新。这琼林商会,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第三个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响起:“听说他们那布,织造方法有些古怪,速度快得出奇,成本恐怕压得极低。长此以往,咱们这些苏杭来的高档布匹,高价还怎么维持?”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掌柜,缓缓捻着胡须,眼神阴沉地说道:“琼林商会,还有他们背后的陈氏,绝不能任由他们这般鲸吞蚕食下去了。诸位,我们必须得好好合计合计,想个应对的法子才行。”他目光扫过众人,“大家都出出主意,该找人脉的去找人脉,该出银子的出银子,该动手脚时也不能手软。”
与此同时,在琼林商会总部的议事堂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陈定海风尘仆仆地站在堂下,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无奈。自从上次返回后,他立刻再次出发,秘密走访了闽粤两省的棉产区。
“老爷,副会长,”陈定海声音有些沙哑地汇报,“棉花种子,尤其是能适应我们岭南这种湿热瘴疠环境的良种,实在是不好找啊!”
他详细说道:“属下带人跑遍了漳州、泉州、潮州这几个素有产棉传闻的地方。当地棉农种的,大多是本地土棉种,不仅产量低,而且棉绒粗短,纺出来的纱线韧性很差,品质远远比不上北方产的棉花。至于良种,本地的棉农都说,北方比如山东、河南等地的棉种虽然好,可一旦引到岭南,十有八九会因为水土不服,要么结的棉桃稀稀拉拉,要么就病害不断,根本收不上来多少好棉花。”
陈定海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只是风险太大。听几个跑过琼州海路的老行商私下提起,在琼州西南的临高、儋州一带,好像有野生的棉花或者早年传过去的土棉,经过这么多年,或许有些能耐受湿热天气的品种留存下来。但琼州路远,海路又风波险恶,加上那边黎峒众多,言语不通,贸然深入,恐怕会遭遇不测。即便真的找到了,能不能成功引种回来,也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