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夜。
化成关如同一只虚弱的凶兽,伏在沉沉黑暗之中。
子时二刻,关墙之下,浓墨般的阴影里,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人,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为首一人,正是宗泽派出的李成,口中衔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战术匕首(姜睿借予)。
李成仰头望了望那足有三丈的关墙,又侧耳倾听片刻。
死寂!
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
金狗,这是睡死过去了?
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
身旁的士卒立刻从背后解下绳索,绳头系着精钢打造的勾爪。
一条条攀墙勾爪索被抛出,在月夜中掠过,牢牢的勾住关墙的垛口边缘,随即一道道灵活矫健的身影抓着绳索爬上了关墙。
手臂在空中划出几道无声的弧线,飞钩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扣住了关墙的垛口边缘。
“上!”李成低喝一声,率先抓住绳索,手脚并用,猿猴般向上攀爬。他身后的士卒紧随其后,动作迅捷而无声。
不过几个呼吸,他已悄无声息地翻过垛口。
他瞬间伏低身体,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
城墙上空空荡荡的,岗哨、巡逻队,连影子都没有。
李成:“……”
他差点以为自己爬错了地方。
这他娘的哪是边关要塞?分明是废弃的破庙!
他朝下方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很快,一个又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翻上关墙,迅速在他身边聚拢。
“大哥,这…”一个壮汉凑到李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满是疑惑。
这也太容易了!
李成抬手示意他噤声,又指了指关墙内侧通往下方关城军营的石阶,低喝道:“马进,你控制关门!商元,你跟我来!见到喘气的金狗,格杀勿论!留几个舌头问话!”
众人无声点头,迅速分成两队。一队扑向关门处,另一队由李成亲自带领,悄无声息地向关城内那片低矮的营房区潜去。
关城内,同样一片死寂。
大多是一排排土坯垒砌的简陋营房,大多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只有靠近关城中心位置的一间稍大的土屋,还亮着灯,里面隐约传带着醉意的女真话和碗碟碰撞声。
偷偷摸过来的李成眼神冰冷,对身后的两名持弩好手点了点头。
“动手!”
“砰!”房门被一名宋军士卒一脚狠狠踹开!
营房内的土炕上,三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皮袄的女真老卒正围坐着喝酒。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灌入的冷风让三人猛地一哆嗦,醉眼朦胧地望过来。
“嗖!嗖!”
两支弩箭呼啸着飞来,狠狠扎进离门最近的两名老卒躯体内,箭头透背而出,带出大蓬血雾!
“呃啊!!!”
凄厉的惨嚎瞬间划破营房的死寂。
剩下那名靠里的老卒,酒意瞬间被这血腥的剧变惊散。
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想扑向挂在墙上的一把直身腰刀。
就在老卒的手堪堪触及刀柄的刹那,黑影一闪,一记肘击重重的砸在老卒的胸口。
力道之大,直接将这干瘦的老卒撞得倒飞出去,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他刚吸进半口气想呼救,一只厚重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捂死嘴。
几乎同时,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划过他的咽喉!
“噗嗤”
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李成捂嘴的手掌和小臂。
另外两名中箭的女真老卒,也被冲进来的士卒用短刀利落地补刀。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整个过程,从踹门到三人毙命,不过十数息。
李成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顺手摘下墙上那把辽国造的腰刀。
刀身狭长,刀尖略圆,典型的辽式直刀。
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刀背靠近刀柄处,清晰地刻着一行铭文。
“天庆七年辽阳府造”。
“天庆七年……辽狗造的刀,现在落到金狗手里,最后归了俺?嘿嘿,好兆头!”
李成掂量了一下,重量适中,挥舞了两下,破空声颇为凌厉,满意地插在自己腰间。
与此同时,关城内各处营房几乎同时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数十名从睡梦中惊醒的金国守卒和少数被强征来的汉儿军,连武器都来不及摸到,便被破门而入的宋军锐士用手弩射杀、用短刀割喉。
仅有三四个运气好、睡在营房角落的汉儿军被生擒。
沉重的关城大门被打开,还有宋军点燃了约定好的火把,在关墙上用力摇晃!
十里外,一处无名山岭上,宗泽通过手中的高清微光夜视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了化成关城头那突然亮起并划圈的火光。
“好!好一个李成!”他放下望远镜,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果然…不设防啊!哈哈哈!”
他身边的宗颖、马扩、韩世忠、岳飞、关胜等人,虽然看不到望远镜中的细节,但看到那约定的信号火光,紧绷的心弦也瞬间松开,脸上都露出了振奋的笑容。
“鹏举,你速率本部骑兵入关。良臣,你部前军立刻跟上,接管关防。其他人,随老夫入关!老夫倒要看看,这金狗的‘雄关’,到底是何等的纸糊模样!”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上千宋军化作洪流,汇入化成关的前关。
拿下前关后,宋军继续朝十里外的后关前进。
人衔枚马裹蹄,又是轻易袭取了后关。
第二日,晨光熹微,驱散了关隘上最后一丝夜的寒意。海风带着咸腥,吹拂着关墙上新换的宋军赤帜,猎猎作响。
宗泽立于后关西端最高处的望台,手掌抚过冰冷粗糙的墙垛,扫视着脚下这片扼住金州地峡咽喉的雄关。
眼前地势,险峻天成。
关城依山而筑,两侧陡峭丘陵如同巨人的臂膀,将中间一条宽仅四十余丈的狭长通道死死钳住。
两丈余高的城墙,底宽四丈五尺,望台、边台、烽火台是一应俱全,更兼背靠波涛汹涌的金州湾,峭壁如削。
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险之地!
“若得精兵一千,粮秣充足,凭此天险,纵使金虏十万大军来攻,亦能教其碰得头破血流!”
宗老爷子此刻是意气风发,引得身旁的马扩、韩世忠、岳飞等将领纷纷颔首。
如此雄关,只靠三十个女真老卒和六十来个汉儿兵戍守。
曷苏馆路的空虚,可见一斑。
“副元帅!”
这时,宗颖快步登上来到关墙,向宗泽汇报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
化成关北面十里处的苏州治所来苏县,是一个号外“胡沙太尉”的曷苏馆熟女真的老巢。
至于兵力,曷苏馆女真本就丁口稀少,聚居山林。
三年前辽南大乱,差点被灭族了。
近两年又被金国屡次征发精锐南下攻宋,如今整个曷苏馆路,能调动的所有女真、渤海、汉儿兵加在一起,顶天也才千人而已。
在场众人也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到彼此眼中的错愕。
“韩世忠,带上上百精骑,换金军衣甲旗号,即刻出发,诈取苏州城!”
一旁的姜睿将遥控器屏幕的画面拿给宗泽看后,宗泽也是两眼放光,立刻发号施令。
去登州前,自己带了些在河北缴获的金军衣甲,这下派上用场了。
午时刚过,苏州治所来苏县的南门城楼上,两个穿着粗制皮甲、头戴方笠的汉兵,抱着长枪,无精打采地倚靠在垛口边晒太阳。
突然,远处地平线上,一道烟尘卷来。
紧接着,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娘的!哪来的骑兵?!”一个汉兵猛地跳起来,手搭凉棚望去。
烟尘之中,上百骑的身影迅速清晰。
清一色的头戴半圆的西瓜盔,穿着半身皮甲或铁甲,身上裹着盘领窄袖的戎服,衣长至脚面。而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剽悍之气,却让城楼上的汉兵们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头发怵。
骑兵的在距城门约十步处勒马停下,为首一骑,身形魁梧异常,宽脸虬髯,浓眉虎目,身披一副略显不合身的金军铁甲,更显压迫感。
他身后,几名同样剽悍的“女真兵”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城头。
城楼上汉兵头目强压心头惧意,探出身喊道:“尔等从何……”
话音未落,韩世忠身旁一名“女真兵”,用带着浓重辽东口音的生硬汉话厉声呵斥:“聒噪,阿替纪猛安亲临,还不速速让胡沙那厮出迎!怠慢了猛安孛堇,扒了你的皮!”
“阿替纪猛安?”
汉儿兵的一名伍长被这凶神恶煞的气势和“猛安”的头衔吓得一哆嗦。
金国等级森严,千户猛安对他们这些底层汉兵而言已是天大的人物。
他连忙点头哈腰:“猛安孛堇息怒!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连滚爬爬地冲下城楼。
城门缓缓开启。
韩世忠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如同猛兽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
他低喝一声:“走!”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百余名精悍“金兵”,策马扬鞭,轰然涌入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