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中安静了下来。
陈寿用严世蕃和徐阶的问题,反击了他们。
一连三问,问的两人哑口无言。
只是徐阶眉头紧锁,而严世蕃则是面露怒色。
可对于陈寿来说。
这还不够。
辽东之事,完全不同于东南。
仅仅是辽东一地,就涉及军备、民政、屯田、科田、关贸等等事宜。
光堵住徐阶、严世蕃的嘴还远远不够。
事情必须渲染的更大,更严重!
只是一瞬间。
陈寿已经是横扫官袍,踏步上前,摇身一拜,拜伏在地。
“臣,陈寿!”
“上奏皇上,臣行户科给事中责,弹劾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群辅李本!”
顷刻间。
无声的玉熙宫,好似是掀起轩然大波。
寂静之中,浪潮翻涌。
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有想到,陈寿竟然如此直截了当不留余地的,就当着皇帝的面,发起了对内阁三位大臣的弹劾。
然而。
在嘉靖等人面色诧异之余。
陈寿却已经是再次开口,声如洪钟。
“臣,还要弹劾六部各司官员!”
“弹劾吏部尚书吴鹏!”
“弹劾户部尚书嘉应春!”
“弹劾兵部管部左侍郎郑晓!”
“弹劾工部尚书欧阳必进!”
“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
“弹劾总督仓储户部侍郎高燿!”
“弹劾太仆寺卿万寀!”
“弹劾山东巡抚、山东布政使司、山东按察使司!”
今日的御前朝议。
凡内阁六部五寺的堂官,悉数在场。
而随着陈寿每念到一个人名,发起弹劾,便引得其人面色剧变。
从吏部尚书吴鹏开始,到太仆寺卿万寀。
无不色变。
有人面露惊讶,有人满脸愤怒。
就在众人以为陈寿已经弹劾完时。
陈寿却又看向了在场的两人:“臣,还要弹劾礼部尚书吴山、刑部尚书潘恩!”
原本以为自己不在陈寿弹劾之列的吏部尚书吴山,面色一愣。
今日方才陈寿一直在御前抓着辽东的事情不放。
他弹劾内阁和吏部、户部、兵部等处,无可厚非,也合情合理。
可自己一个礼部尚书,又关辽东什么事了?
与严嵩是为同乡,当初严世蕃上门为子求亲,自己都坚决拒绝,因此招致严家不满的吴山,立马皱眉道:“陈编修,老夫官居礼部尚书,你今天说辽东的事,可与老夫、与礼部无关。”
说话间,这位不媚权贵,为官正直的礼部尚书,心中已经生起无尽感叹。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当着皇帝的面,一口气将朝堂内外十数位阁部肱骨大臣都给弹劾了。
今天的事情不论怎么样,只要传扬出去,他陈寿必定能名满朝野了!
陈寿则是看向面带疑惑的吴山。
对这位礼部尚书,他也略知一二,品性不错,为官也算清廉。
但今天对他也只能算是顺带一锅端了。
陈寿立马沉声道:“辽东之灾,起于嘉靖三十六年六月,至今已近两载,太子少保彼时便为礼部尚书,身居六部,是为部堂,难道没有上书进谏,建言献策之责?”
吴山面色一紧,欲言又止,却终是一声轻叹低下头。
而严世蕃这时候却仿佛是看到了,陈寿如年前那个周云逸一样,被拖出午门外杖毙的场景。
“好啊!”
“好啊!”
“我原本还看不清你陈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今天可算是看清楚了!”
严世蕃怒视陈寿,眼里闪着冷色和杀机:“年前出了个周云逸,妄议朝政,言指陛下。如今又出了个你,今天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内阁、六部诸司的官员,可都被你弹劾了一遍!”
“好啊!”
“我大明朝部阁衙门,还有两京一十三省,独你陈寿一人是忠臣?”
“还是你陈寿想说,我大明朝的皇上、阁老、尚书、三司官员,都不如你陈寿一人聪明!”
说到激动之时。
严世蕃一声怒吼:“我看你是想造反了!”
陈寿猛的抬头看向严世蕃,随后也不顾体统了,直接站起身,三步并着两步就走到了严世蕃跟前。
他这一举动,却是将严世蕃吓了一颤。
“你……你要做什么……”
陈寿两眼冷冽的盯着他:“小阁老又想要说什么!”
严世蕃后退了两步,这才止住:“你目无王法!目无法纪!十天前就在御前妖言惑众,今日还在大放厥词!你是要颠乱我大明朝纲!”
严世蕃不停的指责抨击着陈寿。
而陈寿同样是寸步不让,脸上带着一抹冷色:“下官敢问小阁老,什么是王法!”
“什么是法纪!”
“我大明朝纲又是什么!”
每问一句,陈寿便上前一步,不断的拉近与严世蕃的距离。
“陈编修!”
“陈寿!”
眼看着陈寿像是要上演一场大明朝常有的殿前文官搏斗,吕芳赶忙出声劝止。
而方才同样被陈寿弹劾的礼部尚书吴山,也是有些后怕这个年轻人行事过激,出声提醒。
而被陈寿步步紧逼着的严世蕃,眼神中尽是错愕,他回头看向坐在软凳上的严嵩,又看向上方的皇帝。
“皇上……”
“皇上!陈寿殿前失仪,全然就是目无王法的逆臣!”
陈寿当即冷笑一声:“目无王法?小阁老你也配提王法?你也配说本官是逆臣?”
他的脸上尽是讥讽之色。
不容严世蕃开口反驳。
陈寿已经是主动退后了两步,而后高声道:“尊王覆法,是为王法!明法严纪,是为法纪!”
“至于朝纲……”
陈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他竟然是冷笑了一声。
“吾辈在朝为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尊王命,下抚百姓,治国安民,是为朝纲!”
“陈寿敢问诸位阁老、尚书,我大明圣君在位,尔等可曾承了王命,治国安民了!”
“诸位无不着绯紫,皆是位列阁部,可见到辽东军民饥肠辘辘?可听到关外黎民无处求告?”
“辽东阡陌萧条,闾阎寂寞,丁壮死绝,十室九空,城池废弃,杂草丛生,诸位可曾看过一眼!”
玉熙宫中。
十数人中,唯有身着青袍的陈寿,怒声一挥官袍。
“我大明朝六千万百姓世代耕农,民脂民膏,皆奉朝堂。”
“可我大明朝取之于民的钱粮俸禄,究竟是谁人在领!究竟又是谁人吃了!”
“圣上为我等之君父,为天下人之君父。”
“天下人奉养朝堂,天下人亦是我等之父老!”
“诸位……”
“诸位阁老!”
“诸位部堂!”
“自嘉靖三十六年六月始,尔等可曾听到辽东父老那哀哀低鸣之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