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转向了朱高烨。
“瞻烨。”
“儿臣在。”
“朕的圣旨,你听到了。户部既然没钱给你,那你就自己去挣。”
“朕给你皇家海洋贸易总公司的名头,给你三司市舶司的管辖权。朕什么都不要,朕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一年之内,朕要看到,你这个军械格物总局,不再需要朝廷拨付一分一毫。
三年之内,朕要看到,你的公司上缴的利润,能填满朕那个空空如也的内帑!”
“你,做得到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高烨的身上。
他们想看到他惊慌,想看到他退缩。
毕竟,从零开始,在不依靠国库的情况下,建立一个庞大的机构,还要在三年内实现巨额盈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朱高烨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为难。
他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等的,就是夏原吉说出那句“国库空虚”。
他等的,就是父皇朱棣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将海贸大权,彻底交到他的手上。
“回父皇。”
朱高烨的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
“儿臣,不仅做得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原吉那张因为震惊而失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儿臣还向您保证。”
“三年之后,我皇家贸易公司一年的税银,将超过户部...十年岁入之总和!”
狂言!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
夏原吉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高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竖子狂妄!”
朱高烨却不再看他,只是对着龙椅上的朱棣,深深一拜。
“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请求。”
“说。”
“儿臣离京十年,对京中事务不熟。这总公司和总局初建,千头万绪,儿臣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既懂经济,又信得过的人,来帮儿臣打理账目和日常庶务。”
“你要何人?”
朱高烨抬起头,目光在文官队列中缓缓扫过。
最后,定格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正低着头,竭力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年轻官员身上。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调派翰林院侍读学士...解缙,入我军械格物总局,任副督造一职。”
解缙?!
这个名字一出,大殿之内,比刚才听到“三年盈利”还要震惊!
解缙,永乐朝第一才子,《永乐大典》总编纂官。
也曾是永乐朝最受恩宠的近臣。
但此人恃才傲物,口无遮拦,屡次得罪汉王朱高煦,更因在立储问题上坚决支持太子朱高炽,而被朱棣厌弃,贬官多年,如今虽然官复原职,但在翰林院内,也不过是个靠边站的闲人。
所有人都知道,解缙是太子朱高炽的铁杆心腹!
朱高烨,竟然点名要一个太子的人,来当自己的二把手?
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朱高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朱高烨。
汉王朱高煦则是先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了浓浓的鄙夷和嘲讽。
老四这是疯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太子示好投诚?真是天真!
而那个被点到名字的解缙,更是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只有龙椅上的朱棣,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看着朱高烨,朱高烨也正看着他。
父子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朱棣瞬间就明白了朱高烨的用意。
这是一步妙棋,一步一石三鸟的绝妙好棋!
第一,解缙是天下闻名的理财高手,有他相助,盘活海贸,事半功倍。
第二,将解缙这个“烫手山芋”从太子身边调走,既能削弱东宫的势力,又能让太子无话可说,甚至还得承他一个人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用这个举动,向自己,向皇帝,表明了一个态度。
我的总局,不是要搞独立王国,我欢迎各方势力的监督,我心中,没有党派之私!
“准了。”
朱棣的声音,不带一丝犹豫。
“传旨,翰林院侍读学士解缙,即刻起,调任军械格物总局副督造,协同靖海王,处理一应事务。不得有误!”
“臣...解缙...领旨谢恩...”
解缙恍恍惚惚地走出队列,跪倒在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另一处冷板凳,还是一个能让他重展抱负的,前所未有的广阔舞台。
朱高烨,则缓缓地直起身,对着夏原吉那张铁青的脸,微微一笑。
户部的库房是空的?
没关系。
很快,我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富可敌国!
……
下了朝,朱高烨没有回皇帝赐下的靖海王府,而是带着新上任的副督造解缙,以及一队锦衣卫,径直出了德胜门,朝着京郊西苑的方向策马而去。
圣旨已下,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军械格物总局”的架子搭起来。
一路上,气氛有些微妙。
解缙骑着一匹瘦马,跟在朱高烨身侧,几次欲言又止。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此刻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他想不通,这位在漠北一鸣惊人的四皇子,为何会偏偏选中自己?
是真心赏识自己的才能,还是另有所图,想把自己当成安抚太子,或是向文官集团示好的棋子?
“解学士,”朱高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和,
“可是对我今日在殿上的举动,心有疑虑?”
解缙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
“殿下...臣不敢。殿下简拔之恩,臣感激不尽。只是...臣才疏学浅,恐难当副督造之重任。”
朱高烨勒住马缰,让马儿缓步前行。
“解学士过谦了。”朱高烨微微一笑,
“《永乐大典》何等浩瀚的工程,您都能梳理得井井有条。
我这小小的总局,草创之初,正需要您这样的大才,来帮我厘清脉络,制定章程。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很简单。”
他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解缙,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用你,只因你的才能。我信你,只因我相信父皇的眼光,也相信太子大哥的眼光。
他们都曾重用过你,证明你是一个纯粹的能臣,而非钻营之辈。在我这里,没有太子党,也没有汉王党,只有‘能做事’和‘不能做事’两种人。”
“你,解缙,是一个能为我大明做实事的人。这就够了。”
解缙浑身一震,抬起头,迎上了朱高烨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
他看到的是真诚,是一种抛开了所有党派之争,只为做事的纯粹。
这种眼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皇室子弟,乃至满朝文武的眼中看到了。
多年来,他因为耿直而被排挤,因为忠于太子而被猜忌,心中的郁结与苦闷,非外人能道。
此刻,朱高烨这番话,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散了他心中的诸多疑虑。
士为知己者死。
解缙翻身下马,对着朱高烨,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臣,明白了。从今日起,解缙愿为殿下驱驰,万死不辞!”
朱高烨也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笑道:
“好!有解学士相助,我大事可成!走,我们去看看父皇赐给我们的这块宝地。”
收服了解缙,朱高烨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