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奥所获的传承体系里，猎魔人呼吸法拥有五个不同属性的版本。
除了分别对应四大基本元素“地火风水”的版本以外，还有一个对应的是“第五元素”。
第五元素并非仅局限于魔鬼的力量，而是一种泛称，即所有除去“地火风水”四大基本元素以外的力量属性。
魔鬼之力，雷电，圣辉...皆可被列为第五元素。
但共同点是，人类若想驱使第五元素，大多会承受无法弥补的缺陷——譬如圣辉，那是诞生于人类意志与信仰当中的伟力，意志越坚定，信仰越虔诚的人，便越能驾驭这股强大的力量。
可一旦这个人的意志被腐化，信仰也不再坚定，圣辉便会立刻弃他而去。
一个曾经强大无匹的神职者，下一刻就可能沦为渺小的凡人。
再譬如利奥接触过的“魔鬼之力”，区区一个普通的保加利亚难民，获得以后便能成为战斗力还要凌驾于雅洛米查这种老牌骑士之上的狼人，其强大程度毋庸置疑。
但代价便是沦为嗜血的怪物，在杀戮之中沉迷，逐渐失去最后一缕心智。
猎魔人掌握的第五元素，被称作“妖魔之力”，是一种从魔物尸体上汲取到的力量——哪怕在猎魔人的体系里，也属于最极端，最容易失控的那类。
记忆传承里，“猎魔人乔瓦尼”特地告诫了利奥，不要因为这条道路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就贸然选择。
这世上有太多自诩意志坚定的猎魔人，选了踏上了这条“歧途”，但在这些人里，绝大多数的结局都是沦为失控的魔物，被昔日的同伴亲手予以解脱。
“很抱歉，老师，但我不打算听你的。”
如果利奥只是个猎魔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火属性或是地属性的呼吸法。
但除了“猎魔人学徒”的身份以外，他还是个魔药大师，这个以各种魔物材料为基石，调配出强大魔药的职业，恰巧是驯服桀骜不驯的“妖魔之力”的大师。
利奥默默将此前积攒下来的战斗经验，统统加在了猎魔人学徒这个新职业上。
数目虽然不多，但利奥还是立刻便感觉到，原本尚且觉得颇为复杂猎魔人知识体系，许多无法理解的难点竟一下子就变得豁然开朗了。
对这个新体系的了解更深了一步，利奥越发觉得自己的设想颇具可行性。
他取出一瓶“雄狮药剂”，这种以艾草，鼠尾草等草药，中和了“小夜鬼的脑垂体”毒性的药剂，毫无疑问拥有的便是最容易被驯化的“妖魔之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冰冷的药水一股脑灌入口中。
利奥已是第二次服用这种药剂，很快就捕捉到药剂中隐藏的那股能够激发人体潜能，使自己短时间内爆发出成倍巨力的力量——这就是被驯化后的“妖魔之力”。
利奥默默调用起体内，多年来练习呼吸法积攒下来的无属性灵性，使它们宛如蜂群般簇拥向“雄狮药剂”中蕴含的“妖魔之力”，很快，这些无属性的灵性便被侵染，拥有了新的特质。
过程堪称是水到渠成！
结束了这次修行后，老扬库甚至还没做完对手弩的保养。
乔瓦尼遗赠给自己的呼吸法，虽然不高明，但在打造根基这方面，却是相当稳固。
即便都是大路货的无属性呼吸法，其间也会有三六九等之分。
再加上利奥这么多年的锻炼，从未有过懈怠，这才使他如此轻易便完成了对猎魔人呼吸法的改修——利奥觉得，他应该称呼这门呼吸法，为服药法。
反正，他是绝不打算按照传统猎魔人的方式，直接去汲取这些“妖魔之力”的。
不得不说，发明这门呼吸法的前辈们，的确很具备冒险精神。
随着利奥体内，新获得妖魔之力将自身灵性全数浸染，他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都有了些微的改变。
昏昏欲睡的黑猫蓦然抬眼，琥珀色的眼眸，瞳孔缩成了一根竖针。
看到传来异样气息的是利奥，它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人性化的疑惑，伸出脑袋嗅了嗅气味，旋即轻舒了口气，原地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又趴回去烤火了。
利奥攥了攥拳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而且不是“雄狮药剂”那种激发潜能式的临时效果。
但具体有多大的进步，在这狭小的塔楼上也试不出来。
如果拿米尔恰作为这个时代骑士的标准水平，他应该是已经超过许多了，但在他转修猎魔人呼吸法之前，他的实力就已经凌驾于米尔恰之上了。
他看着篝火旁裹着条薄毯，发出细微鼾声的格奥尔基，又看向蹲坐在篝火旁，沉沉睡去的黑猫尼斯，真是一副静谧祥和的场景，但他却轻松不下来。
他已看到了这所谓岁月静好之下的汹涌暗流，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才越发迫切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或许那些失控的猎魔人前辈们选择这条歧路，也是有着同样的原因。
篝火旁，保养完手弩，又为自己的武器涂抹完油脂后的扬库，抬头问道：“利奥，你坐立不安很久了，有心事？”
利奥坐到了老兵身侧，乖乖承认：“是有一点。”
“因为今天的事？”
老扬库轻叹了一口气：“那个莱赫特使，连雅洛米查大人都奈何不了他，作为过来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永远不要跟那些权贵作对。”
“你是幸运的，即将被授封骑士，但在这之前，你要保持忍耐。”
利奥心道，自己可不是因为这点小事而烦心。
不过老一辈的忠告，他得承这个情，于是郑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老扬库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说起来，你想好自己用什么样的纹章了吗？”
“就用我的名字，一头狮子吧。”
“狮子...我不懂纹章学，但昔年在瓦尔纳战役时，看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旗帜可有不少这样的图案，有趴着的，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直立咆哮的...”
老扬库不懂纹章学，但他见过一个来自法兰西的大贵族，直接折断了一个与自己有着相似纹章的骑士的旗帜，并将其丢进了臭水沟里。
“狮徽确实很常见。”
利奥点头道：“我打算用红底黄立狮图案，如果有重复的，就换个朝向，再不行的话，就加一些花纹。”
狮徽在纹章学中一般都朝向左边，代表“正统与权威”，比如安茹家族的红底三狮纹章，哈布斯堡家族戴王冠的黄底红色立狮，卢森堡家族的蓝白条纹底，红色立狮纹章。
所以换个朝向，其实就能规避掉许多纹章重复的可能。
反正区区一个骑士，也谈不上什么正统可言。
“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
利奥的双手，各捏住了黑猫一只冰凉的耳朵，无意识地揉着：“老扬库，你说，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
“不知道。”
老扬库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见过奥斯曼人，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多，会吞没沿途看到的一切，杀死所有抵抗者。”
“他们还拥有专门的工程部队，架桥铺路，攻城拔寨，再坚固的城堡，险要的地势都无法阻挡住他们的脚步。”
“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大公殿下能够尽快打赢这场战争。”
利奥心想：假如，一者是布拉伊拉小镇，被奥斯曼的铁蹄踏碎，满城人尽被屠戮；一者是献祭掉那些无辜人的生命，换取魔鬼的力量，他会怎么选？
他是否真的会有在拉杜骑士面前表现出的那般大义凛然？
“老扬库。”
“怎么？”
利奥对着篝火烤了烤手，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真的挺吓人的。”
老扬库忍不住骂道：“你这混小子。”
利奥站起身，跺了跺酸麻的双脚，抬手敲了下格奥尔基的头盔：“别睡了，我跟老扬库去下面转转，你自己在这儿守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格奥尔基应了声，有些艰难地裹着毯子站了起来。
塔楼下方的堤岸边上，隐约能看到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游曳，时不时露出一颗带着枯槁乱发的狰狞面容——那是到了晚上开始活跃的沼泽水鬼和溺鬼。
老扬库说，最近这段时间，这些怪物出没的越来越频繁了，虽然还不至于胆敢进到城里，但每次看到，胆小的人还是会感到脊背发凉。
篝火旁的黑猫被惊醒，眯着眼睛，不太清醒地扒住利奥的裤腿。
利奥顺手将它捞起，放到了肩头。
两人下了塔楼，点起火把在这万籁俱静的城镇里开始了巡逻，很多岗位上的士兵都在休息，有些是按照上半夜，下半夜轮替着值班，有些则干脆就全都睡过去了。
利奥选择把后者这种情况的人全都叫醒了。
“这几天，魔物躁动越来越频繁，狼人才刚肆虐过，不要掉以轻心。”
他叮嘱着，士兵也只能有些不满地表示知道了。
守卫布拉伊拉城镇的，除第一队以外，全都是轮值的民兵。既不是脱产军士，也没有军饷，他们中许多人甚至第二天还要下地干活儿，强求他们彻夜不眠地站岗，未免太不人性。
这也是利奥特地叫上老扬库的原因。
他这个新官上任的城镇卫队副队长，要说威望，恐怕还比不上总是沉默寡言的老兵扬库。
一圈转下来，无事发生。
老扬库被冻得直跺脚，倒是利奥发现了自己转修“猎魔人呼吸法”后的第一个特性，扛冻能力变强了。
“再过几天，怕是就要结冰了。”
利奥呼出了一口白雾，白天的时候还没这么冷。
按照前世的说法，现在世界正处于小冰河期的初期阶段，还要再等二百年，小冰河期才会达到最冷的时候，但利奥觉得现在就够冷了。
两人回到塔楼上，围着篝火接替小憩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利奥突然被推醒，睁眼便看到老扬库和格奥尔基正一脸凝重的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抓起身旁的佩剑。
老扬库的脸色铁青，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递过来一束火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还是亲自去看吧。”
他接过老兵递来的火把，三人下了塔楼，小跑着来到了另一段堤岸上修建的塔楼。
还未靠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
塔楼里，那个酣睡中被利奥叫起来的两个士兵，脑袋已经跟身体分家了，他们的脖颈处露出森白的骨茬，血水呈放射状喷溅到了塔楼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士兵的眼窝被掏空了，下颌骨被拆了下来，另一个士兵则是整个腹腔都被剖开了，肠子被扯出来半截，军械库下发的镶嵌甲，就像纸板一样被轻易撕开，没起到任何防护效果。
看到这一幕的格奥尔基，差点呕吐出来，他是方才跟老扬库巡逻时发现的这起惨案，但他那时还没来得及靠近细看。
利奥拧着眉，将这副血腥的场景，同猎魔人传承里的诸多魔物中一一对照着。
“这出血量不正常。”
他看向老扬库：“看起来多，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在死者被杀时喷溅出去的。他们缺失的血肉也不多，如果是水鬼，溺鬼这种常见的水生魔物作祟，它们应该会选择将这两个人的尸体拖回到护城河里慢慢享用。”
格奥尔基喃喃道：“会不会是狼人，那个狼人又复活了？”
“不会，连心脏都被挖出来了，那个狼人绝不可能复活。”
利奥沉着脸：“格奥尔基，你派个人去通知米尔恰大人，另外，把萨瓦，瓦西里，安德烈他们三个都叫起来，现在可不是他们睡觉的时候了。”
“是！”
格奥尔基领了命令，快步离去了。
老扬库看着利奥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死者的伤口，默默捂着口鼻凑近了一同观察。
但很显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多也就是能看出，杀死他们的不是人类——但这显然是一句屁话。
“是什么东西干的，有头绪了吗？”
利奥点头：“我怀疑是下级吸血鬼干的，可能是血魔，也可能是蝠翼魔，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蝠翼魔虽然也有食用人类眼球的习惯，但它们的性格更残暴，如果是它们干的，这两具尸体应该会被大卸八块，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大体完整。”
“什么...吸血鬼，血魔？”
老扬库跟听天书似的：“城里怎么会跑进来这种魔物？”
利奥摇了摇头，他哪里知晓这怪物究竟是哪来的。按理说，这种下级吸血鬼的领地意识很强，轻易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栖居地的，更别提闯进人类城镇杀人了。
死于这种怪物的，一般都是深山老林的旅行者，商人。
铛——
一声悠扬的钟鸣响起，一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那是晨祷的钟声。
从市中心的教堂里，手风琴发出恢弘的巨响，修士和参加晨祷的信众们，唱响悠扬的圣歌，在灵性视觉下，整个布拉伊拉都沐浴在金色的辉光之下。
今天，竟恰巧是礼拜日。
利奥突然听到噗通一声，重物入水的声。
他毫不犹豫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但等他抵达堤岸边时，看到的，仅仅是水面上，已逐渐归于平静的层层涟漪，以及对岸草地上一片被压倒的草丛——那东西的速度，竟不比那头狼人慢多少。
天边这时才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漫漫长夜，终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