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的一周里,林砚之总觉得耳边还萦绕着天文台座钟的“嘀嗒”声。那声音不像普通钟表的机械震颤,倒像是有生命的呼吸,在每个寂静的夜里轻轻叩响记忆。沈砚之送展的铜箔碎片在博物馆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关于“齿轮情书”和冥王星信标的故事,渐渐在小范围里传开。
这天午后,林砚之收到一个来自博物馆的快递,是馆长特意寄来的——一个从铜箔收纳盒夹层里发现的信封。信封泛黄发脆,边角已经磨损,上面没有邮票,只在封口处盖着一个模糊的火漆印,印着半颗残缺的星。
“这应该是当年没寄出去的信。”林砚之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字迹比日记里的更潦草,墨迹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信上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写着:“望远镜里的星轨会偏移,计算尺上的刻度会磨损,可我数过,从这里到你窗口的路灯,刚好是三十九步。每一步都刻着一个日期,等冥王星走完第一圈,我就把它们连成一条路,走到你面前。”
林砚之的心猛地一缩。她忽然想起天文台那本日记里,曾提到过天文学家的住处就在天文台附近的小巷,而艾拉的家,据地方志记载,恰好在小巷尽头的路灯旁。
“三十九步。”她喃喃自语,拿出手机翻出那片区域的老地图。放大后才发现,当年的小巷如今已拓宽成马路,但路灯的位置竟依稀可辨,用步数丈量,恰好与信上的数字吻合。
傍晚时,沈砚之拿着一份档案找到她。“查到艾拉的后续了。”他将档案摊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户籍登记页,“1931年她随家人迁居国外,临走前在天文台门口的石板路上,刻了一个小小的‘等’字。”
林砚之猛地抬头:“石板路?”
“对,就是我们上次去时,门口那块被踩得光滑的青石板。”沈砚之指着档案里的附页,“后来城市改造时,那块石板被当作文物保留了下来,现在就嵌在博物馆的庭院里。”
两人赶到博物馆时,天已经擦黑。庭院里的灯光昏黄,那块青石板嵌在入口处,上面布满细密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沈砚之用手电筒照着石板边缘,果然在一处凹陷里,看到一个极浅的刻痕——是个小小的“等”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当年刻写时的用力。
“她也在等。”林砚之的指尖轻轻覆在刻痕上,石板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却像有股暖流在心底涌开,“他数着三十九步的距离,她在石板上刻下回应,他们都以为会有重逢的那天。”
沈砚之忽然指着“等”字旁边,那里有一道新的划痕,像是不久前才被刻上的,形状与“等”字相契,合在一起竟像是个完整的圆环。“这是……”
“是馆长。”恰好路过的老馆长笑着解释,“那天整理铜箔时,看到日记里的故事,想起这块石板,就找了把小刻刀,把缺的那半补上了。想着,就算人没等到,心意也该圆满。”
林砚之看着那个完整的圆环,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原来有些遗憾,不必等当事人来弥补,总会有人带着温柔,为这段跨越百年的牵挂画上一个温柔的句点。
离开博物馆时,沈砚之忽然说:“明天去看看那三十九步吧。”
第二天清晨,两人沿着老地图的轨迹行走。拓宽后的马路早已没了当年的小巷模样,但他们还是一步步数着——从天文台旧址到那盏保留下来的老路灯,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九步。走到第三十九步时,林砚之忽然发现,路灯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片紫罗兰花瓣,瓶身贴着一张便签:“来自石坡的第一缕春风”。
是馆长放的。
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天文台铜箔上闪烁的星点。林砚之忽然明白,所谓圆满,或许不是复刻当年的场景,而是让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在石板的刻痕里,在路灯的花瓣中,在每一个愿意相信“等待有意义”的人心里。
三十九步的距离,走了百年,终于在晨光里,踏出了一声温柔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