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跑出巷子,啻君归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所有留着他足迹的地方,如今都变得破败不堪。猖狂的宪兵、绝望的难民,一切都像是随风飘荡的孤船,正一点点的远离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结果,那个能给弟弟带来美好的结果!
现在,他必须去找瀚林渊,将这一切都弄明白。
他不再犹豫,迅速穿过一片废弃的染坊作坊区,直奔城西——那里是瀚林渊势力较早控制的区域,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作坊区早已因为政变荒废已久,高大的染缸东倒西歪,破碎不堪,地上满是瓦砾和褪色干涸的染料痕迹,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痕。
这里偏僻、脏乱,在现今的环境里,除了野狗,罕有人至。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片无人区,在他到来时却传来了一阵夹杂着哭泣和狞笑的噪声。啻君归心头一沉,刹住脚步的同时拔出苗刀,小心翼翼的靠近仅有一墙之隔的声源。
将破烂的砖墙凿开,眼前的景象让啻君归顿感惊恐:只见在院子里,五六个卸去机动甲胄的宪兵围住了一支规模不大的难民队伍。当中的男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另一个女人被两个宪兵粗暴地按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被扯得破烂不堪。
她拼命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兴奋,不断地将自己的身体往上面压。其余的两个则旁若无人的翻检着他们的行李,将找到的干粮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嘴里塞。当中的一个还一边吃,一边用刀柄戳打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老人。
这不再是之前看到的驱赶或示众,这是最直接、最卑劣的施暴,是人性中最黑暗一面的赤裸展现。
“你们在干什么!?”他用力将砖墙踹烂,怒吼如雷鸣在废墟间炸响。那几个宪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连手头上的动作都忘记了。
但当他们看清只有啻君归一人,且穿着一套简单的常服后,脸上的惊愕迅速被轻蔑和残忍所取代。
为首的那个,正是戏弄老人的宪兵,他转过身,嘴角还叼着一根草茎,吊儿郎当地打量着啻君归:“哪来的愣头青,拿着把大刀就觉得自己可以当侠客了?也不看看现在是谁的天下。”
“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啻君归将刀尖朝下,强压着想动手的冲动,“放他们走,对你我都好。”
“放人走?”宪兵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徽章,“小子,看清楚了,这是摄政者亲自颁发的徽章。只要有这个,别说玉耀,整个帝陵都是我们的天下!我们,就是王法!”
接着他又往前凑了两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嚣张气焰,嘲弄地盯着啻君归:“看你这个打扮,也不像是哪家富贵人的大少爷。怎么?也被这世道坑过?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背叛过?既然都成了丧家之犬,就该乖乖夹起尾巴做人!还他妈多管什么闲事?滚!”
被国家背叛……
这几个字像是淬毒的钢钉,毫不留情地钉在了啻君归心中最深的逆鳞上。他彻底明白了。摄政王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政变的目的,并非为了什么更好的未来,只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权力欲和掌控欲。
而一开始把自己拉拢,只是因为自己把心中的仇恨给暴露了出来,越是对帝陵恨之入骨的人,在得到权力后就越发凶狠的扑向无辜的人。
瀚林渊将这种苦难分发给这样的人,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在帝陵自相残杀,就算最后能剩下追随者,也终将因为利益和权力的内部分赃不均而自我毁灭。
当初的自己,居然会把弟弟交给这样的人!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犹豫。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啻君归的语气逐渐冰冷,身上也慢慢流溢出幽蓝色的魇息,“赶紧滚。”
“怎么,想找死?”宪兵们见对方执意找茬,纷纷穿上甲胄将他包围,“正好,拿你给这帮难民上一课,看反抗我们是怎样的下场。”
“只怕你们没那个机会了!”
魇铠武装完成的瞬间,啻君归身形忽然飘忽,随后在原地卷起一阵剧烈的风暴。下一秒那个对他大放厥词的宪兵动作赫然僵住,没等他看清自己的伤势,啻君归刀刃一转,将他从腰部硬生生地纵劈成两半!
振去刀上黑色的血,啻君归平端苗刀,以箭步的冲击将刀贯入另一个宪兵的喉咙,将他钉在地上。接着以刀柄为支点起跳躲开另一个宪兵的横劈,再旋踢在对方的脑门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对方当作皮球一样踢到砖墙上,霎时扬起一阵半人高的灰尘。
他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在对方的脊梁、头颅和脖颈上。刚才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宪兵,此刻都变成了一具具葬于钢铁中的尸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那些难民忘记了呼吸。他们哪里见过这番景象,等啻君归把刀上的血振干,大多都面无血色的昏厥过去。
啻君归卸去魇铠,缓缓地把苗刀收回鞘中。他没多看那些难民一眼,毫不犹豫的朝着啻离夜最后出现的目的地——泷濛监狱。
……
“老哥?”
看着挡在身前的啻君归,啻离夜诧异得张大了嘴。啻君归擦去刀上的血,问:“没有受伤吧?”
“除了有点虚脱,别的还好。”啻离夜语气振奋。
“前代利刃,居然又一次叛变了吗?”与之相比,墨秽的脸色不太好看,“难道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背叛他人么?”
“你们没能履行我的要求。”啻君归端起苗刀,身子低伏如猎豹,“我之所以加入瀚林渊,是因为他许诺过会给我弟弟一个美好的未来。但他不仅没有得到照顾,还被你这种家伙关在这里,你觉得我会容许你继续下去?”
“那是因为他不识好歹!”墨秽咆哮,“如果他能够早点协助我们改良机动甲胄,那他就没有必要受苦,是他的选择让他走到这步田地。”
“然后你们再拿着这份力量去迫害他人?”啻君归反将一军,“我记忆里的一切,现在都因为你们的暴戾变了质,你们口中的美好未来,难道是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
他没给墨秽反应的功夫,跃步冲刺劈开了对方胸前的魇铠。鲜血迸溅的瞬间,墨秽感觉到内心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压抑了。
他的特质!
“你们是离夜的朋友吧。”啻君归侧身躲开墨秽的突刺,像鬼魅一样闪回了雨觞一行人的身边,“带他离开这里,我帮你们殿后。”
“我不能走。”雨觞回绝了他,“这家伙的精神折磨必须要轮灭苦难压制,我跟着走会让你陷入苦战。”
“没关系,兰尘殇他们在外面接应。”雾月泷接过话。
“那就好。”
看着弟弟跟着对方越走越远,啻君归松了口气,重新摆好架势:“墨秽,前警视厅审问官,没了那些把戏,我想看看你怎么和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