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浠在天台待到天快亮。
风卷着露水打在脸上,腕间的蛇形手链被吹得冰凉,可掌心那支录音笔的温度,却像焐在骨头上,烫得人发慌。
她终于按下播放键,马嘉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漫出来,清冽中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
是陈峰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那批货藏在码头三号仓库,等林家那女人自投罗网……”
“马嘉祺那边怎么办?留着是个祸害。”
“不急,他现在是林砚浠的人,留着正好当诱饵……”
录音戛然而止。
林砚浠捏紧录音笔,指节泛白。
原来陈家的目标从来不是马嘉祺,是她,是林家在码头的那条走私线。
他们故意放出消息,让她以为马嘉祺有危险,好引她去港口仓库——那里根本不是局,是陷阱。
而马嘉祺,他怎么会有这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保镖发来的消息:陈家昨夜有异动,码头仓库的守卫换成了新面孔。
林砚浠深吸一口气,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空了。
她想起马嘉祺病房里的烟缸,里面堆满了她抽剩的烟头,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转身下楼,车刚驶出地下车库,就看见医院门口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露出马嘉祺苍白的脸。他没穿病号服,换了件浅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上车。”他说,声音还有点虚弱。
林砚浠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再待下去,陈峰派来的‘医生’该给我换药了。”他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点自嘲,“总不能真等着当诱饵。”
林砚浠的心猛地一沉。
他什么都知道。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刚想问什么,就被他塞过来一杯热咖啡。
“刚买的,你喜欢的牌子。”他看着她,眼底有红血丝,显然没睡好,“先暖暖手。”
咖啡的热气模糊了镜片,林砚浠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那点慌乱。
“录音笔是怎么回事?”她问。
“酒局那天,陈峰塞白粉给我的时候,我顺手录的。”
他转动着方向盘,车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他以为我是软柿子,说话没防着。”
林砚浠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上还有没消的淤青——是昨夜在病房里被她推搡时撞的。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猜的。”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陈家恨林家入骨,放着你这个继承人不动,反而盯着我这个刚签约的艺人,太反常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看你的眼神,像看猎物。”
林砚浠没说话。
她从小在家族的尔虞我诈里长大,早就习惯了被人当成猎物或对手,可从马嘉祺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觉得胸口发闷。
车在一家隐蔽的茶馆前停下。马嘉祺熄了火,从后座拿出个纸袋递给她:“换件衣服。”
是套很普通的牛仔裤和白衬衫,甚至还有双帆布鞋。
林砚浠捏着柔软的布料,忽然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还穿着那套沾了血的黑裙。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医院让助理买的。”他笑了笑,“总不能让林小姐穿着晚礼服去码头吧?”
林砚浠换衣服的时候,听见他在外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见“码头”“人手”之类的词。
她靠在门板上,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衬衫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
太久了,她太久没穿过这样干净的衣服。
久到忘了,自己也可以不是那个浑身带刺、随时准备厮杀的林家大小姐。
出来时,马嘉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看地图,屏幕上标着码头的地形,三号仓库被红笔圈了出来。
“陈家的人把仓库周围的监控都换了,”他指着屏幕,“但他们漏了一个——仓库顶上的消防摄像头,是市政的,不归码头管。”
林砚浠凑过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
“你想怎么做?”
“引蛇出洞。”他指尖敲在屏幕上的仓库位置,“他们不是想等你自投罗网吗?那就让他们等。”
他抬头,目光和她撞上,带着点笃定的亮:“但进去的人,不是你。”
“是你?”林砚浠皱眉,“不行,太危险了。”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笑了笑,“他们以为我是你的软肋,我去,他们才会信。”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而且,我有办法全身而退。”
林砚浠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会议室见面时,他平静地签下名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她一直以为他是被拖进泥沼的白玫瑰,却忘了,玫瑰也有刺,深水里也可能藏着暗流。
“你到底是谁?”她问,声音很轻。
马嘉祺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祺”字。
“我父亲以前是码头的搬运工,”他指尖摩挲着牌面,“三年前,他在三号仓库卸货时‘意外’身亡,J方说是操作失误,但我知道不是。”
他抬起眼,眸子里的温柔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我进林家,签娱乐公司,不是为了资源,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事。陈家的人,手上沾着我父亲的血。”
林砚浠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原来他不是白玫瑰,他是带着复仇火焰的荆棘,潜伏在浮城的泥沼里,等着给仇人致命一击。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马嘉祺笑了,这次的笑容很亮,像破开乌云的阳光。
“是。”他伸出手,“合作?”
林砚浠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心还有输液留下的针孔,泛着淡淡的青。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握了上去。
他的手很暖,带着点干燥的粗糙,和她常年握枪的手不一样,却让人莫名安心。
“合作。”她说。
茶馆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碎金。
林砚浠忽然觉得,浮城的泥沼再深,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或许……就能走出去。
而码头三号仓库里,陈峰正对着监控屏幕冷笑。
他不知道,自己布下的陷阱,即将变成埋葬自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