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沈棠坐在工作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创可贴边缘，目光却无法聚焦在眼前的古籍上。
顾夜白送来的东西还锁在抽屉里，像一个沉默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他的意图不明，她的处境被动。这种悬而未决的、被无形目光锁定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试探出他的底线。
下午三点，顾夜白准时出现在档案室门口。他今天似乎格外忙碌，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扫过室内时，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会长。”沈棠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需要更高权限才能调阅的附属档案申请单。这是她斟酌许久选出的借口，既合乎流程，又能制造一次必要的、可控的接触。
顾夜白接过单子，目光快速扫过内容，点了点头：“这份原件在加密区，跟我来。”他转身向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
沈棠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走廊空旷，只有两人规律的脚步声回荡。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比平时似乎要浓郁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他没有带她去顶层办公室，而是走向了位于副楼地下的珍本库房。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干燥，光线昏暗，一排排恒温恒湿的档案柜如同沉默的金属巨兽，散发着冰冷的、隔绝一切的气息。
权限识别，虹膜验证，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内部空间不大，只有中央一张宽大的检索台，四周墙壁嵌满抽屉式的储藏单元。
顾夜白走到检索台前，输入一长串指令，调出索引系统。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冷硬。
“编号L-7304，第三排，B单元。”他报出位置，却没有动作，目光转向她，“你去取。”
沈棠的心微微一紧。这是让她单独进入核心区域？一种试探，还是…？
她没有犹豫，点头：“好的。”
她按照指示，走到第三排，找到B单元，输入他刚刚报出的临时提取码。抽屉无声弹出，里面躺着一份封装在无酸透明袋中的古老文件。
她小心地取出文件，转身走回检索台。顾夜白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袋上，眼神深邃。
“是这份吗？”沈棠将文件递过去。
顾夜白没有接，他的视线从文件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的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解读的沉重。
“沈棠，”他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低沉，甚至有一丝沙哑，“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沈棠的呼吸骤然一窒。来了。她握紧文件袋，指尖微微发白，脸上却努力维持平静：“会长指的是…？”
“身体上的，”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或者…信息素层面的。”
空气瞬间凝滞。恒湿系统发出极轻微的嗡鸣，衬得空间更加死寂。
沈棠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果然察觉了，并且直接挑明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是继续否认，还是…
“我很好。”她最终选择最稳妥的答案，声音努力平稳，“一切正常。”
顾夜白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担忧的阴影？这让她感到意外。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瞬间拉近。那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库房冰冷的空气，将她笼罩。
沈棠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强行克制住了。她不能露怯。
“那份溶剂，”他忽然提起上次的意外，目光落在她依旧贴着创可贴的指尖，“挥发性强，对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有一定潜在影响。如果之后有任何不适，比如…情绪波动，或者感知异常，必须立刻报告。”
他的语气是公事化的提醒，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颅骨，直视她最深处的秘密。
沈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为她的“异常”找理由？一个科学、合理、且与她Beta身份相符的理由？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还是在为后续的什么行动做铺垫？
“我会注意的。”她谨慎地回答。
顾夜白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那过于平静的表情里找出破绽。最终，他几不可察地颔首，接过了她手中的文件袋。
“出去吧。”他转身操作终端，开始办理正式的出库登记，背影恢复了往常的冷硬和疏离。
沈棠暗暗松了口气，快步走向出口。合金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那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隔绝在外。
回到档案室，她靠在门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刚才的对话，看似平静，实则凶险。顾夜白无疑已经确认了她的异常，但他没有捅破，反而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这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感到不安。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傍晚，沈棠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经过垃圾桶时，她脚步顿了一下。里面躺着几张被揉皱的废纸，最上面一张，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反复涂画、又狠狠划掉的医学分子结构式草图，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母——“Ω…变异…抑制…”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不是废纸，是顾夜白的笔迹。他刚才在检索台上…在画这个？他在研究Omega信息素变异和抑制？！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根本不是给她找理由！他是在确认方向！他可能早就开始了相关研究，刚才的对话，根本就是一次精准的临床观察和…取样确认！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顾夜白的车还停在楼下，他靠在车边，似乎在等人。暮色中，他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目光，穿透逐渐深沉的夜色，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她所在的这扇窗户上。
那目光不再带有任何掩饰，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和…一种近乎狩猎般的、耐心的势在必得。
沈棠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躲进窗帘的阴影里，心脏狂跳不止。
她终于明白了。
那张“废纸”，是他故意留下的。一个清晰无比的、最后的通牒。
他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并且毫不介意让她知道。之前的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待，或者…享受这个逐步收网的过程。
游戏结束了。
或者说，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